《迁徙》




取来古井的水，亲手浇灭

灶膛里的余火。以五谷的温度

感知汽笛的催促。你转过身子

还是习惯地半掩上房门



候鸟的第三季，这一次

由南向北。还是这汉江的水啊

将你脸上的皱纹越荡越深

你紧锁的眉头，终于没能锁住

一只锚的执拗






《汉江石》




这是汉江的黎明或者黄昏

她的五脏六腑，顺势铺陈

韩家洲，抑或一座无名的鸟岛

处处都散落着祖母的温度



请记住这是一块来自汉江的

石头。象形，指事，会意，形声

每一种姿势都胸怀一个隐喻



谁还能在一块石头面前高谈阔论？

象形的归于无形，会意的止于无意






《汉江，一滴水的宿命》




在海百合迷失的夜晚

一滴水开启了她的旅程——

在词语上奔跑，或在泥土中

歇憩。其实一滴水，何须

止于一场宿命



是祖母的第一滴泪，还是

汉江最后一滴血？一滴水

由南向北，秦岭挡不住

真武留不住。她的执拗

只有祖母知道






《一口棺木等待启程》




它漆过三道的黑，泛着白光

倒映着村舍和儿时那个捉不到的

迷藏。它披一身红衣

红得像是高粱的血。它的犹豫

像是最后一缕炊烟，向大地诵经



一口棺木，在房梁上等待启程

它的主人，看似我的老父亲

一口棺木，在汉江畔等待启程

它的故乡，已经留不住它






《一只蟋蟀的歌唱》




不偏不倚，一只蟋蟀的歌唱

在渡口响起。满口的乡音

练就了她的民族唱法

她唱：躲呀躲猫猫

她唱：丢呀丢手绢



她从外婆的摇篮中学语

她与村头柳树上的蝉

结成干亲。他们一唱一和

就是在午间，也不会惊扰到

外婆甜美的梦乡







《淹没线上，一棵孤单的树》




仍旧枝繁叶茂，仍旧从树荫中

透过一丝丝的光。二蛋子来过

七爹来过，六婶来过。王家的寡妇

曾在这里寻死觅活。她外出务工的男人

在树下与她告别，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一棵树吗？她站在这里

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凭空的想象

这是公元两千零一十四年的十月

丹江大坝，一百六十米的水位线

仍在不停延展着故土的悲伤



一棵树站在故乡，他眼见着

二蛋子搬到了团风，七爹一家

后靠至海拔一千二百米的山岗

六婶在六叔的坟前焚烧了他们补照的

婚纱照，投靠远嫁河北的女儿家



这是公元两千零一十四年的十月

一千二百七十三公里中线调水干渠里

一棵树的根须，不再被乡音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