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蕊:人似梅花
- 作者:顾晓蕊 更新时间:2014-10-17 03:04:49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950次
少时读《红楼梦》,记住妙玉用梅花雪沏茶的片段,觉得新奇又有趣。天上的雪,是升腾的雨的精魂,沾染上梅花的香,经过妙玉的纤手采来,用“那一鬼脸青的花瓮”收着,埋到地下,5年后的夏天取来泡茶,那茶将是怎样的入口甘美,余香绕舌。
从那时起,我开始留意起梅花。很多年间,偶尔在公园、河堤上,见到疏疏朗朗的梅花。今年的阳春三月,我到鲁迅文学院就读,与满院的梅花劈面相逢。有急性子的,树上绽开了十几朵梅花,有的温吞吞,枝杈上刚鼓起小花苞。
我低头一看,每株梅树上挂有一个牌子,沿着院子走了一圈,才知这里的梅花有十几个品种:白蝴蝶梅花、美人梅花、丰厚梅花、燕杏梅花、早红霞梅花……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缕香气里都住着一个灵魂,难怪性情、脾气各不相同,这一发现让我感到有些汗颜。
刚来的那些天,清晨吃过早餐后,我习惯在院中散步。这棵树上的梅花又开了几朵,那个枝头又添了新的花苞,看得人满眼欢喜。不知从哪天起,一树一树的梅花都开了,迎风傲放,或红或白,如霞似雪。我伫立凝望,一树梅花,是一树的诗啊。
现在很难见到一场像样的雪,即便下雪了,也不同于旧时的落雪,更别谈用梅花雪冲茶喝了,好在梅花依然是古诗中吟咏的梅花。院中有文学大师的雕像,大师不语,梅花不语,我相信他们早已心神交会。骨子里的气韵是相通的,自有一种清幽淡远的情怀。
黄昏时,同学们三三两两来赏梅花。他们在花树下穿梭着,风过处,片片梅花瓣落在衣襟上。
我看到了她,白衣黑裙,站在一棵花树下。她是我的同学胡茗茗,彼时我们还不熟悉,只知道她是位颇有名气的诗人,来自河北。她长得很美,个子高高的,浑身散发出灼灼的光华。我喊出她的名字,举起相机给她拍照,她很大方地微笑配合着。
后来读到她的诗,“我试图以疼对抗衰落/以诗对抗平庸/以水的冥想对抗火的浮躁/既享受盾又享受矛”,“我将带你步入高岗/星空下手拉手,静默不语/神秘的风从你左边吹过来/从我右边吹过去/缓缓升腾 慢慢沉降/与来自天庭的目光对视/以灵魂的光芒照耀对方” ……她写生命的疼痛,带着洞悉世事的淡定,但从不绝望。亦写俗世的小欢喜,透着沉静与自足。
在食堂就餐时,她经常用一张餐纸,把同学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几块蛋清包起,去喂院中的流浪猫,喂池塘中的鱼。走在梅园的小径上,遇到一只蜗牛,她会弯下腰,把它轻轻捏起,放到旁边的草地上。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诗歌,是水与火的交融,这与她的性格有关。外表火一样热情奔放的她,内心却是湖水一般澄澈宁静,以一颗柔软的慈悲心,护佑那些卑微弱小的生命。
她的诗灵气十足,处于“井喷”式的创作阶段,曾荣获国内多个重要奖项。而她却说“很老的时候我不会再重新翻看我写下的东西,绝不。”还说那时“我将用一餐一饭、一针一线去表达。做一块朴素的棉布”。如此彻底的孤绝、清醒且自知。
一场雨后,院中梅花落了一地。隔不了多久,树上的叶子长出来,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清晨,吃过早餐后,我和来自西藏的汪瑞到院中散步。她是我的同桌,我们很快熟络起来,成为可以倾谈的朋友。
她是一位温柔似水的女性,又是一位坚毅如钢的边防军人,一位曾经身患癌症、在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喀喇昆仑山、阿里高原长期驻守的心理咨询师,被官兵们亲切地称为“知心姐姐”。散步时,她常有意识地多做深呼吸,她说在高原缺氧环境中,连自由的呼吸都是一种奢望。
无数次忍受着寒冷、缺氧、长途跋涉的劳累,翻越充满艰险的天路,前往位于高原的边防哨所,给战士们做心理疏导和心理咨询,还尽可能地为他们带去各种小礼物和食品。在一次次的巡诊途中,就着雪团吃干粮是常事,同时要承受高原气候带来的身体摧残和精神考验。
我无法想象,在那样困苦的环境中,甚至随时可能失去生命,她如何坚守了14年。一个人的内心要有多强大,才可以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热爱上这个被自己无数次诅咒的地方,深深地扎根在那里,书写着自己的人生传奇。我被她的故事感动,泪流满面,也因此感到每一次呼吸,都是幸福。她是雪域高原上的一枝梅,于酷寒之中,凌然怒放。
到了6月,院里的梅树已结满梅子。周末的一天,我因感冒在屋中休息。汪瑞敲开我的门,端来一碗梅子汤,说是可以解暑生津、化痰止咳。我很吃惊,知道梅树开梅花,不知花后结梅子。上网搜索,果非虚言,梅子含有多种矿物质,是绝好的保健食品。
待到梅子落时,我要离开鲁院了。在此学习期间,读梅亦读人,幽心人似梅花。她们身上弥散出的人格香气,不正暗合了梅花的孤傲高洁、清幽香逸吗?那些缀在枝头的花朵,会在时光中凋谢,而绽放在心中的梅,经得起时光流转,将散发出淡雅又弥久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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