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石板河粗略的记忆,缘于一个老人的摆古。虽然,他讲述得有些零乱,甚至语焉不详,但从他亢奋的声调里,石板河的轮廓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到石板河去领略它的一番韵味。
这次回家,路过石板河,心愿才得以实现。在我的眼里,石板河并非河流之类,严格来讲,它只是一条溪。细软的溪水在一年年的光阴里流淌,让人猜不着源头在哪里。也许,它的源头在一棵棵树的树根下,在一块块石头的夹缝里,你不必细究,也细究不了。循着它的流向走,或转弯,或迂回,或静一碧潭,或挂一帘薄瀑,乍隐乍现的石板河,宛如画家在山谷里勾勒的曲线。
去时已是黄昏,暮霭如烟,山鸟归林。而被两山之间的大坝拦截而成的水库,其水漾着一绺绺涟漪,细看,仿佛就象临近苗族寨子的洗衣女,晒在林丛上的衣裙和麻布,白得直透人眼。而那从云层里倾倒下来的晚霞,在水库里或大坝上烙着一柱柱血红的光斑,让人觉得这里有一种无法捉摸的沧桑。
要到坝上,必然要经历一道道弯曲的人工石梯。我是从坝脚的石梯开始往上爬的,双手抓住旁边的灌木,身子在坝边陡峭的山腰里左摆右拐,丝丝风儿饶着脚踝溜过。攀爬于道上,人,仿佛穿过时光的隧道,走进了猿类时代。在这样的通道上,落霞在晃悠在身边,人只是这里的一种点缀罢了。
山道的石梯是人工凿出来的,粗糙坚硬的地方抹上水泥,落叶和泥尘都被风刮去了,人走在上面,任凭双脚和山的肌肤亲近。被弯曲的道路引领,悠悠向上而行,仿佛你在攀缘自己曲折的人生。到达路的尽头——坝上,空气里满是静谧和远离尘嚣的味道。远眺,水波澹澹,鱼舟唱晚;坝上,几个人扶住栏杆,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夕阳把他们和大坝,以及坝里的水,水边蛇卷的山,山上的葳蕤的树木,都连在一起。“暂去还来此,幽期不付言。”也许,他们在这里谈论人生吧,也许,他们正在谈情说爱,他们的冰心,是否像这片清澈的水,我不得而知。
在宁静的坝顶,我占据着自己的标点,用来独享。让晚霞、远山、树影、碧水、石阶……秋日里的棉被一样覆盖我,只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一棵草芥,有点老诗词的感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也许,我就是这里的一只孤独的沙鸥吧,到这里来,只为放纵万端心曲,寻找新的感悟。
站在坝上,我闭着眼睛,怕挪醒时间。老人的话一点一点从暮霭中爬出来,在我的记忆里游动,在“秋色连波,波上含烟翠”的诗情画韵中流连——
仿佛就是20年前的这么一个秋天,一帮从四川来的施工队驻扎在山头新砌的瓦房里,石板河就喧闹起来。他们拖来机器,在这里开始测量、挖方、筑坝。试想,在20年前,这么一个庞大的水利工程要落户在穷乡僻壤,就算是争取项目,也是很难的事。原因何在?老人说,修筑大坝,目的就是拦住石板河的水,解决临近几个乡镇几万的人畜用水和灌溉问题。但是,坝修到一半,垮了;施工队又修,坝又垮了;施工队不服气,再修,坝再垮。面对此况,当时的区长和施工队都懵了,咋呢,再修再垮,且不都要折本回家,无颜面对家中妻儿,更对不住这里的父老乡亲。
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出原因。后来,快要卷起铺盖回家的工头在山头呆坐,忽然,他看到一条龙尾在水里搅动,刚拦起的一小点水卷起浪花,留下的半截坝痕也在晃动。原因就在这里,他兴奋地奔走相告,说坝筑不成器,就是龙饿了,没吃的,在作怪。待工人们相涌去看,水已归于平静,他们看到的只是前日暴雨留下的一滩浑水。于是,工头乘机在工人们面前念念有词,说他已向龙许愿,等坝筑好,一定给龙送上一担小米的人做食物。他的许诺还真灵,不到一年时间,大坝安然无恙修成了,但,当年就有几个工人落进水里,喂了“龙”。后来呢?后来,每一年,都陆续有人掉进水里,不是喂“龙”,而是喂了水里的鱼。
龙只是一个传说,老人是当时的区长,他的话也只是一个传说。工程艰巨的时候,工头采取许愿方式,确实增强了工人的信心。不管咋说,大坝筑成了,了了周边几万人的饮水和灌溉的心愿。
年复一年,花开花落的石板河,成了附近村民的休闲去处。像我常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只有路过的时候,心静地攀上坝顶,站一站,望一望,在暮霭中遥想当年,让这样的传说祭奠自己苦涩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