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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书漫卷――晏园诗书读后札记
    • 作者:张瑞田 更新时间:2014-09-24 02:07:36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680

      “一炷心香悄相寄”


      读《王家新诗词书法》,被一首七绝迷住:“是夜忽得复翁意,柔毫振迅未能弃。隔世知交应祭取,一炷心香悄相寄。”诗后,王家新写了一段跋语:“白蕉先生兰题册,余研习已久,心摹之手追之。于二十世纪回望,堪称大师者自有翁名也。君书神传魏晋,尤以二王风貌遗世,谓兰丘兀,立高古无追。吾辈若能得者皮毫表象而已,何敢更求。近见上海美术社新辑十家集,乃汇蕉书至全者,竟夜读写亦生涯雅事闲逸也。戊子秋,晏园随意之识。”
      王家新,别署晏园。与晏园晤面,寥寥数次,读其诗书,时间已久。作为驰骋当代书坛30余年的书法家,晏园的笔墨表现极其丰富。少年时代的严格训练,青年时代的孜孜以求,慕远向博的文化眼光,诗人的气质,细腻、敏锐的艺术感觉,让我的目光频频在他的书法作品上停留,也让我在他不轻松的诗句里,猜想一个人的心思。
      晏园的诗作,有数首是写给白蕉的。《寄复翁之二》暨题跋,晏园道出了原委:“一花一叶总关心,先生岂止爱花人。兰苑香沉涤凡宇,高丘兀立响孤吟。去岁有题兰八首,实为十四首,乃时写复翁白蕉兰题册感极有作也。余谓与复翁堪称异世知己,隔世相邀不违者,长使清泪沾襟。是年多以兰题诗入书,遇展必摘。昨日盘点戊子诸集,果然惊心。近日所作则尽录禅诗百韵中句,真年时有过也。晏生家新自补。”
      迩来学书,也写白蕉的《题兰杂存》,虽不能抵其堂奥,一笔一画,可窥先贤的“兰苑香沉”,以及“高丘兀立响孤吟”。我们的艺术审美,有时代局限性。以意识形态为标准进行文化判断,有半个世纪的漫长时段,一度扭曲了我们对艺术的客观认识和准确理解。白蕉是被误读的书法家、诗人之一。在特殊的历史阶段,白蕉的“柔毫”,似乎不合时宜,被革命号角鼓噪的心态,真实性匮乏,因此,遵循艺术规律的创作,自然得不到尊重。时间是匡正谬误的巨手,当书法审美回归正确的文化轨道,我们终于发现,昨天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身不由己的,是言不由衷的,甚至是颠倒黑白的。这时候看白蕉,我们看到的是书法与诗的真实形态。
      晏园生于“文革”时期,作为嗜好读书的年轻人,他在阅读中看懂了很多事物。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逻辑充满着世界;世界的界限也是逻辑的界限。回溯昨天,审视现实,他看到了污浊年代的纯净书写,一个孤独灵魂的顽强诗爱。晏园的眼睛湿润了,他感慨系之:“隽语心生震世昏,依稀兰淖见嶙峋。独向长空邀天籁,慰翁隔代有知音。”
      时下学书,总是在结字、线条上纠缠,教字的先生,更像私塾中传授描红的老人,看不到字外的世界,也无从体会写字的心情。晏园是诗人,诗人多忧伤之情,流动的汉字,或行草,或篆隶,在他的视域范围内,幻化为人的形象,人的精神,人的格调。因此,在他两岁时便匆匆离开人世的白蕉,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具有生命芬芳的《题兰杂存》,还有《云间谈艺录》《济庐诗词稿》,以及可以概括白蕉文人身份和文人思考的手札。古质、典雅的白蕉,在革命的呐喊声中辞别人世,自然孤独。如果晚生60年,或许与晏园相遇,晏园就不会发出“慰翁隔代有知音”的叹息了。
      历史没有假设,62岁的白蕉撒手人寰,当然遗憾多多。是书法,是诗歌,延续了白蕉的生命。文人的“运气”就在这里,“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死了的白蕉依然活着。
      “幽兰亦我爱,移室尽关怀。夜写复翁句,得意灵犀开。应写兰媒人,因缘系九垓。夜阑清影人,孤吟究可哀。”晏园读白蕉,读出了究竟。从书法的精神气象上寻找一己的精神家园,是一条诗化的路,是一条圣洁的路。


      “可人纸墨且题兰”


      晏园写字,视野宏阔。竞技书法乃当前书坛之常态,揽胜者,往往在字体的局限里和笔墨的飞鸿中进行突出的表现。一方面,限制可以达其精致,效仿能够找到知己;一方面,程式化与从众心理,对艺术创作构成了伤害。这是难解的悖论。因此,我对竞技书法一直保持警惕,甚至保持一定的批判。
      晏园是诗人 ,他对笺书情有独钟。诗人、书法家的笺书,没有功利心驱使,书写的自如,表达的酣畅,情感的真挚,文墨的辉映,展现了中国书法最本质的一面。白蕉的《题兰杂存》是笺书的代表作。对此,晏园是懂的——“君书神传魏晋,尤以二王风貌遗世,谓兰丘兀,立高古无追。”晏园行草书有二王意趣,笔法之精绝,文气之浓郁,裹挟当代人的豪情,“爽爽有一种风气”。
      在晏园的眼睛里,白蕉与兰是一个整体。兰,是中国文人心中清洁、高贵的意象,在《题兰杂存》的诗句中,白蕉屡提画兰的心得。这一点,晏园心领神会。在《拟顶针题兰诗》中,他写道:“题兰任笔扫云笺,云间逸气伴香残。香寂重燃托心火,心弦已定借茶烟。茶禅一味方识得,识想五行正往还。往复人生何可依,可人纸墨且题兰。”
      筑基二王的笔墨世界,注定会有艺术的未来。但是,晏园没有止步,他会意别人的感觉和别人的顿悟。正如《金瓶梅》中的两句诗: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他知道站在古人的肩膀上,所看到的世界一定是别样的世界。于二王处,他看到了书法的经典面貌,于白蕉处,他看到从魏晋到现代的超越,看到了典雅书写的精神过程。也许,这是晏园长时间与白蕉窃窃私语的原因。
      当代笺书的另一位巨人是谢无量。与白蕉类比,谢无量的学术思想趋于理性,艺术创作却恣意开张。白蕉率真、潇洒,谢无量老辣、沉实。晏园不在竞技书法的窠臼里突破自己,而喜欢在诗意盎然的诗书交响中,抚摸内心,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和艺术境界。他从远古回到今天,又从今天走回远古,周而复始,参破红尘。他的《慢禅》说得好:“天地赋生涯,身随日夜行。纷繁驱倥偬,于我一从容。”
      晏园楷书、隶书俱佳。这说明,作为书法家的晏园,是经得起历史拷问与时间推敲的。从趣味出发,对于他的笺书,我格外喜爱。他的禅诗入道,机锋露处,可悟人生三味。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这些禅诗,当然无需雕琢了,简远雅致,信笔涂抹,脱尽世间铅华,直抵人生彼岸。与其说这样的书写是写给读者的,毋宁说这种松弛、淡泊的书写,既是写给自己,也是写给这个膨胀与浮华的世界。
      录晏园的《恕禅》,作为本文的结尾:“过眼风飘絮,凭槛雾与虹。生涯难过百,何事不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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