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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犁:诗是从庸常的生活中向上一跃
    • 作者:李犁 更新时间:2014-09-19 04:26:53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733

      读东来的诗歌感觉有两种力在同时发轫,一个是向上飞,飞到云端飞进虚无;一个向下沉,沉进土地沉成根。我把这理解成诗与思在行动。诗是理想是美在飞翔,思是思想是核在结籽。前者轻,后者重,人生就在轻与重中折返并生成境界和意义。而推动这两者翩飞或者下沉的就是诗人滚滚翻动的情感。东来是心灵丰沛的诗人,他的易于点燃和爆发,他的汹涌并一泻千里,都让他这些诗歌流速很快,也让读者跟他的心灵一起在诗歌的波涛浪谷中颠簸和起伏:“谁把夜磨得如此,短/磨刀石上进退的泪,浑浊而忧伤/刀锋在月光的簇拥下割开一个口子/夜便鲜红地蔓延开来/刀光闪进屋,将剩下的紫色/均匀地涂在我熟睡的脸上//……谁磨短了我的青春,让我未老先衰/谁磨平了我的锐角,让我圆如鹅卵/磨刀石上拉锯似的唱着男人的情歌/救世,没有一点阳刚……”
      这是东来《刀锋,总被无端地藏起》诗中的两段,它集中代表《北纬40度》诗集的风格和艺术水准,它的隐与显、放与敛,还有意象与情思都恰到好处。但这里我要说的是它艺术生成后面的情感驱动力,是“谁”让他在庸常的生活中敏锐地感受和捕捉到“刀锋”的逼迫?又是什么让他在咏叹时间和生命的刀锋失去时又陡然有了愤懑:“随着野火的燃烧,仅剩下赤裸的肌肉/没有一点骨架的诗歌,缺的是铁/刀锋上还有多少营养”?这里失去了坚挺和锋芒的刀锋成了我们这个疲软时代的象征。这首诗由个人生命的叹息进而升级到对时代劲健精神的呼唤。他的小处启动,大处着落的写作过程,来自于诗人天生的敏感,更重要的驱动力是东来内心澎湃的爱。正因为爱的驱动力,才让他的情感处于激荡之中,让他的思维敏捷如快刃,哪怕游丝般的风吹草动它都能捕捉并削铁如泥,推动他的写作如潮汐,滚滚向前。
      东来的诗歌更像一条激流,波涛汹涌,飞流直下。这是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这力量除了诗歌自身的节奏,更来自东来不可遏制的激情。这激情是诗歌的气脉,它鼓荡着,奔涌着,使诗歌丰满圆润并绵绵不绝。所以东来的诗歌像连贯的链条,你很难将它截断。这说明东来不是把诗歌雕凿成精美的器,而是追求一股气。这气源自作者胸中盘踞的元气,让他的诗歌外显为气势,内蕴为气韵。我相信他的这些诗都是一气呵成的,所以节奏紧凑,紧密相连。是广博的爱让他写作的视角张得很大,使他能在复杂平庸的生活现象中发现诗意,找到秩序、美和抒情。他似乎用的是筛选法,用诗歌筛选掉生活中那些琐屑的丑的不规则的元素,让美和诗意乃至真理耸立起来,让我们仰视,也让我们敬畏。所以他是在用诗歌梳理着生活,使生活条理化、诗意化。而这些生长着的生机勃勃的生活又使他的诗歌亲切平易,使高处和寡的诗歌变得日常化、亲近化了。于是诗歌与生活与心灵开始拥抱、融合,不再疏离,不再分隔;那原本就属于诗意的——生命的细节和目光所及的美好,以及作为诗歌源泉的往事更成为诗人深爱的事物,他把诗情倾注在这里,或用深情覆盖它们,或从万物的品质中探究活着的真谛,最终让生命从尘世中超拔出来,进入一尘不染的境界中去。
      只要认真读东来的诗歌,你会发现诗歌中有一种挽歌的气息在回荡,还有虽然清晰但不明亮的深沉。这是他面对时间和生命以及美在蒙尘的现实中的态度,他清楚的知道在时间和时代面前,个体的力量多么渺小,一个人无力达到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这不妨碍一个人选择他的热爱和方向,他要沿着自己看见的光明走自己的路,哪怕前面是深渊也绝不退缩,诚如他的诗句:“带向深渊并不可怕,只要和你一起/变成双飞的蝴蝶,一前一后地飞去”。毁灭和牺牲都不能阻止诗人的选择。我想这不仅是他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折射出他面对世界的态度。他是清醒的,更是坚定的。这让他的诗歌有了重量和力量。也让他的热爱不肤浅,让他的执著不盲目。同时也将他诗歌中的悲凉和愤懑化成了从容和达观,从而显露出作者自信、豁达、豪迈的世界观。这也让东来的写作不是游戏不是逃避更不是逍遥,而是悲悯和拯救,是他灵魂里的英雄情怀和无私博大的爱的凸显和绽放。我们在这些诗歌中看到了感性与理性、激荡与沉思、磅礴与细微、清亮与深沉、深情与愤懑交织的景象。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特征看成是他表达良知时呈现的广度和力度。
      这些诗歌都是东来从自己灵魂里撕下的血与肉,是他与生活擦身而过时摩擦出的火花。所以东来的写作唤起了大家忘记和忽视了的一个诗歌基本常识,那就是——触景生情。这是诗歌产生的本源。现在很多诗人却羞于谈这个,有些诗人在写作中离这个也越来越远,无“景”而造情,甚至凭空捏造,或从别人的作品中衍化和孵化自己的作品,或东抄一句,西摘一行,还故作神秘,装神弄鬼,显大师状。因为这样的作品没有根,无景既没根。而触景生情不单指风景,还有我们遇到的人和事,以及我们所有的遭遇和生活中的体验。愤怒出诗人,是因为生活中的丑恶让诗人怒发冲冠;同情出诗人,是因为悲哀的事实唤醒了诗人的悲悯和良心。以此类推,就说明“景”就是产生诗人的土壤,是生活、是生存、是命运。我们可以把诗人看做装满汽油的铁桶,或者是烧红的铁,只有和现实发生碰撞了,汽油才能燃烧,铁才能淬火。从这方面来总结东来的创作就是:现实的景点燃他内心早已储备的创作干柴,在激情燃烧的同时,又对他所看到的景进行整理和挖掘,从中找到人类需要共同面对和解决的问题,这便使他的诗歌有了思想的重量和理性的力量。
      东来的写作不只是为了飞翔,为了浪漫和超越,同时是为了思想和意义,思想即思考,它是理性的,是铁,是他的诗之重,更是他对生存大地的关怀悲悯和爱。譬如他从古塔上淋了雨的鸽子想到了人和自己的人生:“谁能敲开古塔,这压抑了我一生的文明/滴到鸽子的秋雨,抖落到我的眼里/淋湿了我的羽毛,让我也如青砖一昂沉重/这可能让我重见光明,在这荒芜的夜/是想方砖般循规蹈矩地活/还是鸽子般折戟沉沙地飞”。这是关于人生活方式的思考,是要安全的行尸走肉地活着,还是有危险有可能过早夭折的飞翔。这是一个关于理想和信仰的问题。而“尸骨埋在地下,眼睛却长在空中”是对前一个问题更直接的回答,因为人活着不是苟且地爬行,而是为了飞。人天生有对高度的向往,飞,虽然危险,但它是爱、是美、是自由,难道还有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吗?而这段:“还是应该有所畏惧的,毕竟/我只是神在大地上的儿子,而世界/也都是神的子民。用宗教办的信用卡/不过想在人生进退中方便使用,当一切/只在尘土飞扬时,神接纳我说:/你去吧。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有了结局,万物都生长有序,这是万象归一,最初的与最后的吻合到一起。不论你怎么挣扎,一切都早已定论,因为自然规律就是神,它决定最终人还是人,神还是神,人终究变不了神。这不是宿命,而是自然法则,更是人间不变的哲理。知道这样的结果,那就珍惜生命,善待生命,对万物要有敬畏之心,切不可过分地放任欲望和滥掷生命。谈到这里,想到他前面批判的“循规蹈矩的活”,这是不是有点矛盾呢?当然不是,这里涉及一个活着的尺度和标准问题,美的诗意的生活就是恰到好处。过犹不及,过头和不够都不是恰好。因此这恰好就形成一个度,一个人生红线和坐标。
      那么这个线具体是什么呢?于是我想到东来这本诗集的名字《北纬40度》,用他自己的话说,在这条纬度上,汇聚了大自然和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且是最美好的事物。而最美好的事物都离不开诗意,所以卫东把这条纬线喻为诗之线。不论是广义的人生还是具体的诗歌文本,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好诗与思的关系。过于诗,诗歌就空洞,思多了就笨重,会遮蔽诗性的光芒。最佳的纬度就是在轻与重、高与低、实与虚、想象与思考、舒畅与疼痛之间找到平衡点,为此,东来用全部的爱还有激情去思——思大地和生活的根,再从思中脱颖出诗,让诗从庸常的生活中跃起来,成为一道最美的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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