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宏:苇泊诗草(组诗)
- 作者:陈光宏 更新时间:2014-08-29 03:01:46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025次
芦苇
芦苇为什么那么高、那么细、那么柔弱
难道是眺望远远大于了生长本身
芦花为什么是白的
难道是希望烧焦了,自身体里冒出一股白烟
芦苇为什么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难道它们要揭竿而起,为所有卑微的亡灵招魂
芦苇为什么一端要飞走,另一端却死死拽着不放
难道草也对这个世界恨得决绝、爱得矛盾
2014、7、9日
在暮秋的苇泊中
在暮秋的苇泊中,我撑着木槽,仿佛深陷于
杜工部那失去温馨穹顶的破败茅庐——
苇枯鸟走,水面寂静。这片稀疏的芦苇
早已不是诗经里白露为霜的蒹葭了。倒像
湿地舒向天空的半口叹息。突然
被工厂的浓烟拦截
我手中的长篙,也不是诗圣手里的竹杖了。扶不起
这茫茫的苍凉、千年的悲愤。曾经的寒士
早已躲入广厦之中。万里苍翠
只遗下一片白幡般的衰骨,在瑟瑟的
秋风中,挥别雁阵
大自然在溃败,众草在迁徙。它们的奔赴
是悲壮的。前面是盐碱滩,是滔滔的大海
后面是钢铁水泥滚滚的追兵
谁来拯救这山水、这家园、这苍生
谁来审判人类的良知。被屈子质问过的
苍天,板着一幅铁青的面孔
嗓子眼卡着一口血痰
我撑着木槽,无奈地望着一片诗意的草堂
残船一样慢慢倾覆。我撑着木槽,以为可以
从一场巨大的海难中只身逃走……
2014、7、14日
风中的芦苇
起风了,工棚外传来哗哗的苇涛声
透过窗子,我看见一片芦苇像受惊的鸟群
这些纤细、无助的生命,在暴风雨袭来之际
除了奔逃,还是奔逃。而肆虐的风
并不因为它们的孱弱,减弱几分
它们扶老携幼地逃着,跌跌撞撞地跑着
惊慌的忘了脚下的根。风吹得越急
大地就把它们拽得越紧
最惊慌的,要数道路另一侧的一丛离群的芦苇
它们肯定是一家子,两颗高的
已白了头发,三棵矮的,抱着大草的腿根
它们急于跑回自己的队伍
风吹的更猛了。我看见那两颗高的前倾着身子
已经横过道路了。近了一寸,又进了一寸
突然,前面冲过来一辆疯狂的翻斗车——
接下来,我不敢再看了。在这个深秋的傍晚
我并不想对几棵芦苇大发悲悯。只是
它们让我想起了因倒卖车票而被警察
撵入一场车祸中的堂兄,和他的家人……
2014、7、24日
草飞扬
众草起伏。一场柔软的狂飙席卷而来
我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海,翻卷着草木的图腾——
我坚信这场大风,是被绝望的芦苇
搅起来的;我确定,这场大风
必定会拯救无数颓废的灵魂
草遇上了风,就像水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风引领着草,草乘势而上。舞伴般的上演一场
声势浩大、系着绳索的沉重舞蹈——
草飞扬。风是它们的翅膀。只有在风中
草才敢忘乎所以、伸展、放纵。只有在浪涛中
泥沙才能跃上潮头,重见天日
几千万只蓬蓬的白鸟飞升而起,却被大地的绳索
纷纷拽下。它们一次次摔落,又一次次腾空
在现实和梦想之间反复激荡。仿佛
要把自己像秧苗一样拔起来,重新栽种。仿佛
要把这片陈旧的山河揪起来,彻底撕烂
草飞扬。只有飞扬,才有打破,才有可能
草飞扬。宁肯在高处粉身碎骨
也不愿在坑洼里沉寂一生
草飞扬。大风止息,整个草海,倍感失落……
2014、8、3日
芦苇和我
你告诉我的,我大部分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世人
尽管,我们使用不同的语言
你用芦絮、草香、柔骨、清风
而我则用汉字
我们像两只不同世界的孤掌
虽然咫尺之间,却只能默默相望
因为那无法言说的秘密和痛楚
我们的孤独,与众不同
前世,你是我的什么人
今生,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应该说:我是一丛盆栽的芦苇
被欲望迷失在红尘之中
因为心怀无限的敬畏,面对茫茫苇泊
我暂时还不敢轻易现身……
2014、8、3日
像芦苇那样接受生活
像芦苇那样接受水洼,但拒绝低矮
接受根系,但保留摇撼
和每一个弱小者团结在一起,同整个世界和解
接受一场又一场的大风。但弯腰
并不代表屈服。孰不知它纤细的腰肢里
深藏着百折不挠的坚韧
像芦苇那样接受并爱上平淡的生活
不抱怨、不哭泣、不张扬、不矫情
在铁石面前,接受柔软
在死亡面前,保持安详、和平静
2014、8、7日
苇泊行
穿一只大号木鞋,行走在明净的天窗上
里面肯定能看清我的过往,是缓缓飘散的云
我可以进去么,下面的邻居
幽深的那边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鸬鹚如书童,将我迎进诗经里的书房
它咕噜噜叫着,“言师采药去,云深不知处”
千万只羊毫,在天地间挥洒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我一只秃笔,试图从苇泊里扶起两行
人字形的雁阵
到处都是人造的山水,唯有这片荒凉还是从前的
我躲到这里,是为了到红尘之外,遥看红尘
展翅的事物可以纵情飞舞,即使摔下来
有柔软的怀抱承接着,也不会碎裂和疼痛
风又来拉拢苇草,苇草只是一个劲的点头顺从
却从来没有移动过半步
一棵芦苇活得多么轻盈——
放不下的爱和沉重系于根;抓不住的虚妄撒手而去
为什么草和草,千百年来依然紧密
而人与人,摩肩接踵的却越来越疏离
水泊的白练上,大师的风景宁静致远
好在我干净的木鞋踏过,没有留下世俗的污痕
时光中,一茬茬芦苇如一拨拨羊群
独眼的牧羊人既不拦截,也不引领
来时,那么匆匆,那么想知道事物的结果
归去,依然无果。我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可以出去么,下面的邻居。有流逝的风
指向岸边土堆合拢过的大门……
2014、8、16日
芦苇与风
风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征服过大树的力量
却怎么也征服不了芦苇
有时候,是芦苇的懦弱
纵容了风的肆虐
芦苇渴望着风,犹如
柔弱渴望着爱抚
没有芦苇,风只是移动的虚空
没有风,芦苇不会起舞
风延伸着芦苇的梦想
芦苇勒着风,像它脖子上的缰绳
越是紧密的,越是厮打
越是怨恨的,越是纠缠不清
不是风吹草动,是苇草纷纷走出了自己
也不是苇草默默伫立,是风落成了自己的雕像
风为芦苇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在生活之外创造生活
芦苇羡慕着风的自由
风却羡慕着芦苇的根
风只会动摇世界的松散与软弱
芦苇在风中,只会越来越坚韧
对于过往,风说:应该忘记;芦苇说:
应该记住。它们一直争论不休
风是天空念出的咒语
芦苇是它的解答
风在芦苇身上确认着自己
芦苇在自己身上雕刻着风
风一直怂恿着芦苇走向虚无
芦苇反而学会了抓住
芦苇不知道,正是解放了自己的风
又一次禁锢了它们
对苇草来说,风是另一种泉水
只管浇灌它们的宁静
芦苇想在风中寻找欢乐
然而得到的尽是悲伤
风中的芦苇,当你发现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你可意识到,即将诞生一个崭新的自己
风吹草低,难道不是风帮助芦苇变换了一下姿势
难道不是风纠正了一下世俗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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