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何以现实?
- 作者:何瑞涓整理 更新时间:2014-07-24 03:21:25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064次
[导读]谢冕、吴思敬、臧棣、霍俊明、罗振亚、马新朝等谈当代诗歌与现实关系
诗言志抑或诗缘情,自古以来因得儒道文化不同的影响,诗歌就有着不同的走向。诗歌应该仰望星空,表达梦想,还是脚踏实地,描绘审视现实?有时候两者并行不悖,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从狂风卷茅屋生出慷慨梦想,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得之情恰恰出自屡遭羁绊的现实。“梦想与现实”也成为了第四届中国诗歌节论坛的主题。
观点一 现实不是诗的本质,现实是分层的
诗歌远离社会和现实,无法读懂,是一些读者对当下诗歌的质疑。然而,殊不知,现实本身是危险和值得警惕的。
“现实的植入造成了一种对诗歌的道德化评判。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臧棣指出,如果诗歌不写现实,就被指认为是自私的,是小我,强行指定了诗歌的责任,诗歌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就好像是诗人没有承担。他强调,现实与伟大都是西方概念,中国传统诗歌面对的是存在,是散漫的,五四之后“现实”尺度的纳入,使得诗歌从散漫变得严肃,同时也使得诗变得好像有了强烈的目的性,带上了功利主义色彩,诗与现实的关系被强行纳入到对诗的本质的界定。所以臧棣强调,现实观念背后有着西方观念复杂的植入,在谈诗与现实关系时,应该尽量避免本质化、道德化倾向,可以用它界定诗歌,但是要认识到它与西方的关联,要回到最基本的现实,而诗言志正是汉诗最基本的现实。
诗评家霍俊明也对现实本身做出辨析。他分析道,现实往往是分层的,每个人面对的现实是不同的。对于飞机上的小女孩来说,窗外的白云像棉花糖,这是她的现实;海子在德令哈时,不关心人类这个宏大命题,只关心姐姐,这是海子的现实;杜甫五十岁时听到曾与他抵足而眠的好友李白逝世的消息,这是杜甫面对的精神现实。现实是不一样的,有个体的私密的现实,也有公共现实。索尔·贝娄有句话:过去的人死在亲人怀里,现在的人死在高速路上。这就是时代的差别,这就是现实的区别。在城市化、高铁化的时代,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没有远方的时代。上世纪80年代诗歌成为高原,因为诗歌发现了理想的远方,“远方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不断寻找远方。今天谁还有远方?于是出现了大量的旅游见闻诗,去青海就写青海湖,到了西藏就写布达拉宫,诗歌成了旅游见闻,成了旅游手册。霍俊明反问道,小说中已经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古巴卡彭特尔的神奇现实主义、阎连科提出的神实主义三种值得注意的现实主义创作方向,它们都表达了个人文本与现实之间的关系,而诗人提出了自己的什么现实主义了?所以霍俊明也强调,要慎用诗人这个字眼,诗人和写诗的人,和发诗歌为了荣誉、为了博得点击率的人不是一类人。
鲁迅曾说,一首诗歌吓不走孙传芳,但是一个炮弹就把他打跑了。所以诗歌依旧是无用之用,霍俊明指出,用借物或及物的方式介入到现实场域的时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甚至会走向反面。比如我国新时期以来曾出现大量的类型化写作,或者伦理化的诗歌写作,包括打工诗歌、底层诗歌、乡村诗歌、城市诗歌,但是我们看到的更多是伦理和道德,没有看到美学上的突破、语言上的发现性和文体上的创造力。而用伦理、担当表达现实是远远不够的。比如当下,“每天都在浏览新闻时,你的回车键离现实有多远? ”每天的新闻已经超越了诗人的想象力,诗人与现实的关系似乎从未如此胶着,然而当下诗歌更多的是直接的、表层的、低级的对所谓现实的回应。布鲁姆说,西方在类似于中国当下这个时代的时候,很多知识分子和文学家承担了怨恨者的角色,都在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和忿恨,表达不解和困惑,但那只是社会学的一个层面,文学家千万不要沦为半吊子的历史学家、庸俗的社会学家,你还是一个用文字在写作的人。
观点二 直面生活,当代诗歌更具人间烟火气
翻看《诗刊》中国诗歌节特刊,路也写抱着一棵大白菜,在暮色中往家赶;刘年写想去乡下教书,带着口琴;王彦山从一杯茶中喝出澡雪精神,喝出魏晋风度。诗人们悟到,上世纪80年代以来过于贴近政治的“大词”书写和疏离人类的“圣词”书写对日常生活是于事无补的,南开大学教授罗振亚指出,新世纪诗歌的突出特征是“及物” ,向日常、世俗化世界敞开,诗中常常充满了浓郁的人间烟火之气。倘若诗不和芸芸众生对话,其命运前途就无从谈起。诗人书写身边已经或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一切。比如翟永明回到故乡看到勤劳的农民因为卖血染上了艾滋病,写下了《老家》 ,客观陈述中流动着诗人欲哭无泪的悲悯和大爱。“很多作品表明,诗已告别宏大叙事的模式,而多在世俗生活中淘取情思的‘金子’ 。 ”罗振亚说,诗人这种对世界和心灵的感应方式,将诗从虚无缥缈的“高空”拉回到了踏实质感的人间“地面” 。
诗歌直面乡村现实,也是新诗的贡献。河南省作协副主席马新朝指出,中国古典诗歌对于乡土、乡村生活的反映大多是观光式、赞美式、隐逸式的,与农人的实际生活相去甚远,也遮蔽了农民的眼泪和鲜血。五四以后,臧克家《难民》 、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 、苏金伞《跟妈妈说》等关注民间疾苦,对乡村苦难重新发现,使诗歌沉了下来。进入八十年代以后,中国农民经历大变革,诗人如何面对新的乡村境遇?当下不少诗人也在逃离乡村,不再写乡村题材的诗,认为太土气,不先锋。而仍旧有一批新诗人在崛起,彻底抛弃了古代文人审美式感叹式的乡村写作观,也不再满足于艾青、苏金伞等对农民生存的苦难无奈的展示,而是诗意地上升为对人的生命的终极关怀,农民首先是一个去掉了农民工头衔和农村户口的普遍意义上的人,诗人不再是局外人,不再矫情与煽情,带着一种大爱进行深刻而痛彻的反思。如杨克、雷平阳、田禾、郑小琼等,都创作过这样的诗歌,道出了我们普遍的疼痛。
观点三 人生需要天空,更离不开大地
在一次会议上,有人向诗人蔡其矫提问:什么才是新诗最可贵的品质?当时87岁的蔡老脱口而出两个字:自由!在诗评家吴思敬看来,这是对新诗品质的最准确的概括。“诗发自心灵,诉诸心灵,让心灵自由飞翔。 ”诗是自由的使者,是心灵的歌唱。吴思敬认为,在商品经济大潮和大众文化滚滚而来的时候,有陷落红尘的人,就有仰望星空的人。诗人毫无疑问应当是一个民族中关注星空的人。“仰望星空是强调对现实的超越,强调内心的无限自由对外在的有限自由的超越” ,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都是基于天地境界的,成为了千古绝唱。
“放胆文章拼命酒,无弦曲子断肠诗” ,酒不能拼命去喝,文章却要放胆去写。吴思敬说,写诗有时是冒风险的事。诗人敢于说真话,不去迎合流俗,无需在帽子上插一只孔雀毛来装饰自己,也不会昧着良心说谎。汶川地震中有一首诗《默哀,为汶川地震罹难的生命》 ,结尾提出了希望共和国为罹难的生命下半旗致哀。在此之前只为中外领导人下半旗致哀。5月13日诗写出来, 5月19日党中央决定下半旗致哀。吴思敬叹称:这就是诗人,他就是要做别人想不到的,或者别人心中有笔下无的,这就是诗人的担当。因而,仰望星空不等于诗人对现实的漠视与脱离,吴思敬强调,“人生需要天空,更离不开大地,终极关怀脱离不开现实关怀” ,任何一个时代,诗人都不能把自己等同于芸芸众生,能够仰望星空的诗人,必然也会俯视大地,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意。正因为如此,一个伟大的民族,有再多诗也不会显得多余。
“所有的诗人都是说梦的痴人” ,谢冕有着近似的看法,诗人总是在做梦,诗歌归根结底是属于美的。但是梦的产生不是无缘无故的,想象力越是丰富的作品,越是有着深厚的现实生活的底蕴。来自于历史和现实的材料在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小说家那里是非常具体的细节、对话,诗人的特异功能就是把一切具体扩大化、抽象化、幻化融会出类似于梦幻的成分,这其实是更高层次的实,比如“会唱歌的鸢尾花” ,“以梦为马” ,谁也没见过,是诗人特有的言说。他也指出,当下诗歌在涉及人类命运和社会兴衰的事件中缺席失音,而历代杰出诗人都在为诗歌表达时代精神殚精竭虑,所有的诗歌都应该是“当代诗” ,所有诗人都是“当代诗人” ,屈原《离骚》是楚国的当代诗,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是唐代的当代诗,他们都保留了他们所处时代的真实声音。“娱乐化时代,诗歌何为?我们需要在碎片化面前整合时代精神,在全民娱乐时代有所担当。 ”谢冕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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