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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强:《乱世》里的创造
    • 作者:李强 更新时间:2014-07-22 02:11:4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718

      江苏青年作家黄孝阳曾用“残局”和“俄罗斯套娃”来比喻他的这本《乱世》。我不会下棋,便无力与他对弈。在北京一个雾霾严重的周末,我躲在家 里,紧闭门窗,随着作者潜行低吟的文字“穿越”回那抗战胜利后、内战爆发前的十来天里,“穿越”到那个虚构的川西小县城“南坪”去,解构这个“套娃”。
      我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单纯智力上的比拼,毕竟作者构建了一个缘于复杂世道和人心的复杂的悬疑故事,士农工商、军统中统、汪伪余孽、袍哥行会、土匪马弁,在短短几天时间,粉墨登场,环环相扣,使我在一个个取出“套娃”之时,又不得不疑窦丛生——下一个“套娃”在哪里?
      但《乱世》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推理侦破小说,作者的高明之处更多体现于故事之外的创造力。
      文学本就应该是一个民族创造力的最直接的体现,每一部作品都应该成为一次新的创造。所以,在类型化文学大行其道的时候,我就更欣赏作者能够超然于文本之上,建构起属于个人的独特的东西,并因其独特性而凸显其价值。
      在《乱世》中,作者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众多性格多元包容的人物。拿主人公刘无果来说,作为抗日英雄、国民党少校营长,他冲杀于抗日前线身经百战, 身上却未中一枪一弹,颇有点儿传奇色彩。然而作者并没有把他当作一般意义上的一介武夫来写,而是一个精于琴棋书画和通晓政治经济军事、历史哲学宗教的青年 才俊。在回乡省亲的这几天里,刘无果更多表现出了心思缜密、学识渊博、思维敏捷,既有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思考,又有对各方政治势力的独到见解,既有对老百姓 生活疾苦的“痛”,又有对官匪贪墨勾结的“恨”。他试图揭开兄长刘无因被害之秘,却更像是在乱世之中寻找着走出乱世的一剂良方。在故事的发展中,刘无果始 终身陷于乱世之中,可我又觉得,他似乎总是游离于那个乱世之外,是一个有着人文精神、法治理念、程序意识的现代意义上的“愤青”。又或者,正是在这种不即 不离之间,作者实现了一次成功的“创造”。
      同刘无果一样,作者笔下的每一个主要人物——刘无因、刘周氏、李鸿远、王培伟、五叔、罗秦明、马永财、蒋白、杨二——几乎都不同于我们对他们既 定身份的传统理解和思维定势。每一个人都戴了面具,好像是正在上演一出川剧的变脸。即便是刘无因、罗秦明这样仅仅作为“背景”而存在的人物,就算在“舞 台”上没有一句台词,却也让人不得不正视他们的“表演”。而“演出”中的这个面具正是基于“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古训。谁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呢?谁才是鸡鸣 狗盗之徒?或者每个人都有他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正如书中所述:“人心深如大海,那极黑暗的深渊处自有异兽、怪物,及种种不可名状。”现象与本质,在探究 这些人物掩藏于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的过程中,通过一个个悖论的博弈,实现了作者于波澜不惊处的惊心动魄。这些人物的“不同”,正是源于作者的创造。
      作者还精心地布置了“舞美”和“台词”,这充分体现出其把握语言的能力。语言其实是最难有所创造的,我们在民族素质整体提升的同时,升去了很多 民族语言的精粹,普通话的普及就好像是一次“磁盘格式化”,许多新的文学作品常常也成了千人一面、千文一面。把丢掉的捡回来并不容易,创造则更艰难。我不 知道黄孝阳是不是刻意地在捡拾一些民族语言中被格式化了的东西,但《乱世》里的语言就因为故事发生时间地点的特殊性而具备了两个特质:一是“仿川西方 言”,二是“伪民国范儿”。“仿”和“伪”,并不是原模原样的“还原”,而是合情合理的“创造”,使作品的语言既精练到位,又有独到之处。言谈之间,信手 拈来几句经史子集、诗经乐府、佛教经典,或者《大公报》《申报》的新闻报道,更有“人生如梦,争夺名利归泡影;法界唯实,也悟虚幻成大觉”的楹联、“我也 曾锦衾罗幌,我也曾路雨桥霜”的词调、“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的军歌、川剧中吱呀作响的板胡,再加上周璇的《天涯歌女》和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活脱 脱一个现代版的“梦回民国”。
      文学之所以区别于故事,大抵在于小说的艺术性。作者正是通过半文半白的语言,营造了一个个艺术的氛围。丛林、刘宅、茶肆、县衙、法院、观音庙、 街口,每一个场景都展现了作者独具匠心的安排,既有话剧舞台的现场感,又透露出语言带给人的无穷想象力。比如,“悠远晴空下宛若一块闪闪发亮的银锭”,用 “银锭”形容城下的小河;又如,“整个地球上好像只剩下这个银白色的茧子”,用“茧子”隐喻危机四伏的此城;而“漏夜鼓声岌岌,犹如微微雨滴”这样的场景 更是俯拾皆是。可以说,作者不仅仅在讲故事,而是通过文学的笔触,不惜笔墨地搭建起历史的大幕,让读者在看到一个虚构故事的同时,也能受到美的熏陶和感 染。换一种不同的方式来叙事,可能需要花费比平常方式多得多的心思,但是作为文学,值得。就拿这句来说吧,“蓦然间一个念头悠然而至,待要近前窥个清楚 时,它已如惊鸿翩然而去。”它不仅生动,而且准确,经得住琢磨,越读越有嚼头。丰富的隐喻、寓言,凝聚于一部不过20余万字的小说之中,极大地扩充了小说 本身能够承载的重量。
      当然,小说是情节的艺术。《乱世》在情节的安排上也有其独特性,甚至用我们常说的正叙、倒叙、插叙都无法说得清。猛一看去,倒是有点儿像明清章 回体小说,只是题目换成了画龙点睛的清一色两个字。细细品味,作者又不是平铺直叙,虽主体情节部分集中笔触写刘无果回乡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但其间安排了 必要的闪回,甚至是亦真亦幻的“梦境”,还有“视线跟随着这只蚊蠓的飞行路线望出去”这样的“移形大法”,再加上对历史大气候的种种阐释,这个叙事结构已 不简单,即使独立成篇也不会很俗。但是作者偏偏不安分,他不甘于陷入一个哪怕与人有一点儿雷同的故事,而是把整个主体情节说成是一个自杀女人的小说作品, 并由编辑补写了序幕和第21章,使得如此之大的一个“套娃”外面又多出一个更大的“套娃”。这样的创造,不仅使读者有了更多的新鲜感和猎奇心,也使小说有 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生存场。或许,作者并不是单纯为了讲一个故事而写一部小说。
      黄孝阳说过:“当代小说最重要的职责将是:启人深思,帮助人们在喧嚣中发现孤独,在众多一闪即逝的脸庞上瞥见天堂。”正是他的这句话,使我稍稍 窥见了他的用心——虽然时过境迁,但曾经困扰乱世中人的命题,仍然继续困扰着今天的我们,只是有了另外一种表现形态罢了。作者将这两种表现形态有机统一了 起来,给了读者更多的思考空间。
      或者正因为此,在主体情节上,作者并没有把最后一个或几个“套娃”取出,而在主体情节之外,把更多的可能性一一摆在了读者面前——我暂且借称这 种写法为“留白”吧。留出来更多的空间,把想象的权利交还给读者。谁说纸质书不能与读者互动?如果你是一个足够好的读者,洞察了作者的用心,在作者留白之 处耐心地阅读,重新链接小说中的伏笔和悬念,或许就会拥有一个只属于你的大结局。
      显然,黄孝阳在《乱世》里的创造是用心的。读完《乱世》,屋外起风了,吹走了一连几日的雾霾,阅读过程中那些让人牵肠挂肚的跌宕起伏也一并被吹散了,又见得一个朗朗乾坤。我打开窗户,痛快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思绪却仍停留在作者的创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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