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

嘘！看见一只老虎。
能和它一起玩的
太少，它很快打起盹来。
猴子上跳下跳
把远处一只黄了的野果子
想象为自己的枕头
撅着屁股
谈论年轻

呆腻的野果子想奔下山崖。
大个的跳进瀑布池洗澡
尖个头的，去虎口探试虚实
闷在树梁上的
想象市场的价钱。
开口说话的野果子
被自己腐坏之气撑破

猴屁股的红晕浅些了。
嘘！老虎在动。
不怕吓唬的人
算计一张虎皮能装下多少只D罩杯
嘘,隔壁的女人穿好衣服
想办法报案


《宠 物》

他养了一只
宠物

它没有年龄
分行的牙齿可以发声

它能说出
隐匿于万亩花园中的
一粒罂粟花
隐藏在万人合唱团里
一只吐丝的蜘蛛

傍晚，他
领养回一本卷曲的书


《速 度》

你的星期二
不必过星期三的桥
星期四已在吃午饭
一盘青椒肉丝
一盘西红柿炒蛋
一碗豆腐青菜汤
五种颜色，补充你的笑容

五月不过六月的桥

七月炎热
开开合合的折扇显然有累的时刻
你玩着手中的硬币——许久没
用于流通的硬币
沾满霉点
不，“金钱是诗歌”，汹涌的河翻卷着银币

九月不必过十月的桥
在冬至薄雾的屋顶花园
你混入一群人中
合影了！有的不张嘴，有的张大嘴笑

回去。起步于
第十二层楼
在第六楼谁扶了一下你的腰
在三楼，有人帮你下……


《路 过》

冒着雨
他赶往车间
路过滨江路，一根树
被昨夜的暴雨击倒
路过广场
——晨炼的人哪去了

那些土已经埋到胸口、脖子的人
射灯、台阶、天眼、喷水池
习惯了他们的
太极拳、腰鼓和吼声

雨水是个好东西
洒水车少运输了二十趟
看看，大地又开始温润



《隐身者之歌》

我用上辈子
褪去身上的彩衣
好在这辈子能穿上这身
枯叶的衣衫
与彩蝴蝶相遇，退避的会是谁
当我喊着自己的名字
——枯叶蝶时
发抖的声音加速了飞翔
累了就停驻在
叶叶相叠的枯叶之上，听见
喋喋不休的饲养员
走出动物园


《麻 雀》

竹筛漏下的光
刺瞎一只麻雀的眼
粮食尖叫时
小伙伴们烤食
麻雀，它的毛
满巷飞动

在一个暴雨天
亮瓦赶着路
你将母亲的顶针
套在躲雨的小麻雀颈上
第二天，小麻雀不见了

如今，你已
加入广场晨练的队伍
“借力推拳，平息收回”
推拳、释拳，你两手反复
高台上一只麻雀
随啄食而低头、抬头，颈上
闪动银白的光



《蜗牛》

隆冬的阳光像恋人的脸，色彩
温暖、愉快
苗圃茶园里大家都兴奋起来
这时，一只蜗牛翻身的声音
饮茶的人都听见了
“它在晒太阳
多懂生活的蜗牛呵”大家一笑
各自摸麻将牌了。过了多久
它快速地挪了挪位置（其实是缓慢）
又在晒前胸，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被吹弯了腰的小草说
“那边有个欢庆春节的临时舞台
你可以去表演小品”
蜗牛道：无须谁来欣赏我的慢……



《敌人》

那些敌人早已被打跑，打死
尸骨转化为肥料，十月阳光下
多少笑脸。刚庆祝祖国建国55周年
居然冒出敌人这个词
枯井泉涌的罕见啊，泉水有多高
阴影就有多高。肖开愚道
“敌人骑在硬币上”
车辚辚的声音传来，进伐
没有硝烟，你的背影
被敌人抓为把柄，被唾沫浸泡
变异的种子发出尖刀形苗芽
学着指南针搜索方向
硬币在胸脯上软化
速度与化掉的糖相同
不需要枪的敌人盯梢对方
仿佛暗恋着一个人
一天天时针的交叉，逼迫毒剂释放
硬币上的骑士，用张张纸币的飞毯
一边飞一边砍伤无辜的行人


《他说：授人以柄吧》

他说，授人以柄吧
编合的竹林
快要戳破月亮
那页满月
涌出狰狞的陈墨

他说，授人以柄吧
这样的夜晚
众人说干池塘
一股烟冒出
藕车驶出淤泥
绕过竹林，向着广场


《红漩涡》

磨盘分开白面
汤碗中的面皮，厚不过脸皮
磨盘分开水面，旋转
沉入你看见的河边
磨盘青色的漏洞，吃掉
此刻的小鱼或此刻的小虾
水里旋转的磨盘——鬼推磨
你七岁的眼皮差点被磨破
水浪打漩
青色的漏洞上漩涡急烈，有序

如今，你跳出通盘考虑的漩涡
抱四十年的石砣沉浮河面
手推磨盘，让气泡带领水泡，随河而流——
一种好气质
坏气质时，你分开河的大腿
不去理会焦虑的鱼，以石砣撞击龙宫
那里有白面寿桃、迷人的红漩涡


《梦的欲望：读达利的同名画》

鱼在我体内飞
旋转摔打，劫持我的身体
起飞，迈过排队缴水费的日子，俯看
僵硬的路是1、2、3、4、5
或是阿拉伯数字衍生的6或0
天空与地面如一对脚抵脚兄弟
飞快了，花生、灰石头、三个月的胎儿、
还有蝌蚪，甚至心脏也可能掉下来
直上青云的途中
白云这位时刻减肥的女人
用大小不一习惯的轻烟
剪掉我的尾巴，剪掉她确认的丑陋
乌云追赶导师
强迫导师练习乌云术
飞翔无需太快。遥望
一湖春水里蝌蚪前年的梦境
我掐一下自己的肉体，一丝痛很快过去
6条道路举手投票
同意1条道路去星空探亲
蝌蚪已在月牙里嬉耍、背唐诗
在抽屉里游泳。梦是昨天和后天
这两棵树的隔空相望
树脚踩风火轮，赶往月宫生殖
到星空游戏——孩子们
那是快乐的


《空转》

7点钟的空转
使早晨有了自己的腔调
你刚明了晚上7点钟的繁忙也是空转
浪费与否不影响美德，空转
实践着物理学原理
实际中的美学，可以触摸五月五日

7点钟等情人不一定浪漫
假如她喜欢晚上7点钟的忙
盲目地等，说出来报废牙齿
这刻什么都不用做，冥想吧
五月奢侈的红枇杷
孩子自行车的嚓嚓声已跨进校门
脚踏板停止转动，7点
老师口中的水车转动
是的，教材需要水分
孩子的瞌睡需要水分，你的空转
需要水分，身体的电机才不被烧坏
远看去，早晨的空转很优雅
优雅与实用是一对天敌

空转，早晨7点钟
转晕晚上7点，转下来
多出7个小时
足够等约会的人
足够等着分派活计或打一办公桌的哈欠
给自己一些耐性，转动会持久些


《核：核桃仁的春典语》

孩子下楼，打开自行车锁
推开铁门：红嘴鸟正咬着试卷飞
大理石桌上，剩下如玉一般的核桃仁
光泽黯了下来
一撮桃壳绕成一个物理原理
或者是汪老师喜欢的数学题

核桃夹巴着脸
一生追悔逃离水果世界
锤子被自己的不确定性否定
夹桃器架成一门小钢炮
等待校长的口令
“S国核试验，发生了一个
小故障”，早间新闻挑开睡意

核桃总想以初生的姿势
眠于自己完美的墓室
关键的是，核心思想
不被小钢炮打击、猜想
“M教授将一杯牛奶、几块
压缩饼干和桃壳消解于空中”

残骸九月二十四日将坠落①
教授助理挑选一枚小核桃
挂在腰间当通关牌
它不发声，正合逃走的
意图，春典语的残片②
在主持人口中飞转

①据报道，9月24日美国一报废卫星袭撞地球，碎片覆盖800公里，砸人概率70亿分之一。
②春典语：平遥古城镖局的行业黑话，1983年山西开始收集整理。


《铃：缄言无语的哑铃 》

哑铃左牙疼痛①
将自己的话
投在练功房的玻璃墙上
与窗外的鸟鸣混为一谈
口诀一日三变，练功之人得不到真传

隔夜的茶水抹粗你眼睫毛②
教练挥动臭汗驱跑红嘴鸟
墙角那对哑铃
金黄的锈偷袭手的路径
早晨的响铃混合汽车发动声
不适时宜的朗诵压斜你身子
练习，永远的练习
哑铃左倾，有时押上轻浮的校训

茶水医治锈迹
身体的独木桥越来越短
挥铃三十年，安放不平一支杆秤
秤砣砸在鞋尖余出的两个尺码上
墙上的训语，时常变换大小

①张枣说，我想，这对哑铃正是我十多年的一个秋天上午要找而没找到的那个关键词。
②隔夜茶水抹粗眼睫毛：7月22日，李才德从著名瑶医覃讯云处探得的养身秘方。


《贱：霜降夜无意所见》

残阳坠散有黄金？①
“一条嵌金边子
扭成了枯藤”老妪比划着
次日霜降，无端降下冷空气
屋角的蜘蛛腿脚干枯
这个节气，应吃补黄精

补过了头，会成废人一个
也罢也罢，“补个逑”
顺手拿起《贱人》
一本老小说，也可以说是一个老贱人
标点九千三，螺杆
和螺帽还没有生绣

组合的腰杆、颈转动有声
“见到螺杆说螺帽”。三叔走远后
你端坐、气正，方始说教
需如此、这般，黄荆条子可出好人？

去山之阴或去苏宅②
采黄荆一捆，见人即赠
十五一轮回，又冬至
早睡晚起
羞于见人，马拉车载一车潮湿
迟些时候出门，迟些成为老贱人


①残阳坠散：10月23日，失控的德国卫星重返大气层，这颗2.6吨的卫星使命为研究黑洞现象。
②苏宅：四川省眉山三苏祠内，一水井旁栽有黄荆树。




胡仁泽：1966年7月生于四川省金堂县。现居成都市青白江区。在《星星》《**文学》以及民刊《大型诗丛》《地下》等刊物发表诗歌。曾获《诗歌月刊》主办的桃园杯世界华语诗歌大赛一等奖等奖项。著有诗集2部。2005年创办诗歌民刊《屏风》。

（610300）成都市青白江区青江北路62号 胡仁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