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我的雏菊

雏菊长在山野，一次次想回人间
带着它依恋过的大地，领着曾经梦见过的人
高空里的雄鹰为其引路、三月的雨水留下它的倒影
而我，我是它等待中的监护人
装有满口袋的好天气，却从不被嘉勉
智者说：这是一场阴谋
雏菊摸了摸膝盖，很久才挺起腰身

这世界很多人都像孤儿
雏菊从不为此流泪。而我
隔日就牵挂，那还留在山野里的纯净和烟火
2009.3.28



■ 沙堆里的雕像

孩子们喜欢这细小的晶体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很快就能堆出
生活给过他们的幻想
火车有两条隧道，笔挺的尖塔
插着小红旗；散落的贝壳像群居时的房子
没有窗，但仍有一只纸船
一整个上午，他们飘游过许多地方

孩子们要为这片海域推选出
真正的王：他在水里能埋头呼吸
回到沙滩上要幸福得像座雕像
2009.8.22



■ 星光下的后埭村

酒是轻的。夜色偏沉。一小片星光
迎向后埭村，它是旧的
在没有棱角的时代
很多人惧于出场，生怕露出暇疵
这不像一件被丢弃的长袍
补丁上留有体温，但由此可以摸到夭折的翅膀
天空是它们的，即便夜黑无眠

后埭村小得不能再小，每家每户
都藏有后院，那里通向星光
夜鸟睁着眼而凡人不愿离开半步
2009.10.25



■ 赏给自己一个节日

秋天降临前，人们显得如此安静
而我要赏给自己一个节日
给果实安家，为落叶铺平道路
将桔红的灯盏摆到桌上
那些临盆的女人，在暗中叫唤了一声
她们看到的未来全在几滴血里
我的也在，带着节日彻底的光芒

秋天总是晃晃悠悠，容易受到惊吓
我摆上祭台，请来各路神明
他们互助合作，等着某个女人的笑脸
2009.9.21



■ 零度之上

三月是弧形的。它有自己的门廊
信使都由花草引路，在那些偏远的山区
雪线以上的小屋从不上锁
有时是一个人：大地广阔，花草可以叫出你的名字
你无法躲闪，即便气温骤然下降
信使也前来探访——那时，飞过山坳口的长尾鹇
个头不大，却可以独自穿越云层

三月是向上的。峡谷深处的积雪早已化开
山区伏于零度之上，透明，清澈
信使做着同样的事，梦见同样的人
2009.3.19



■ 合 影

我把我身体的一部分留给你们
光在我们中间停了下来
你们称之为合影，但那不是全部
就像这白色的初冬还会回来，它有足够的力量
用以怀念，代替我们保持沉默
只可惜背后的村庄若隐若现
我们谈到聚焦，却忽略了浮尘

这是常有的事，人世过于短暂
我们偷懒过几回，把自己刻在别人的心上
如同村庄卸下骨架，露出奔跑中的身体
2009.10.25



■ 四月的白玉兰

没有多余的枝杈，也没有被盯视的
蕾。到了四月，白玉兰背上了自己的绿
那是怀念的一部分，轻盈，安逸
很多人都想借用这样的场景发出声音
我也一样：身子尽量曲折
让它逼近一朵花的形状
但不能过早开放，以免惊吓路人

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这样的
把四月和白玉兰偷偷分开
我要四月的壳，但不带走白玉兰的伤
2009.4.12



■ 追 逐

我存在。我生活在这样的秩序里
天与地，男人和女人，看得见的及看不见的
我有自己的语言、声音以及等待捆绑的
历史；我有自己的绳索、深渊和化石
我存在。我是我自己的王
皮肤下有疆域，血液里奔跑着子民
他们追逐，从不隐藏我的影子

一等于万物，有限归顺于无限
在神的宴席上，我见到了另一个我
他说：“给你安宁的国度，但你要学会歌唱”
2009.4.13



■ 雨夜谈及彩虹

雨点在中途慢了下来。它有自己的
心事：譬如彩虹，或者纯粹是俩个人的夜
福州与嘉兴，当我们偶尔抬头
天使会记住这样的时刻
你在大风中闭眼，等啊等，等天空再压低一些
露出路标、手势及某块攀升中的云朵
那一定是我，雨夜里奔跑的我

彩虹将因它而腾空，但并不飞离
因为一辈子只有一个雨夜
允许我们轻而易举地把天空刻在心里
2009.3.8


■ 蔚 然

云朵拱起它们的背影，方圆百里
只有一只丢掉翅膀的鸟感到
轻松。大片的松林早已压低了自己的舞蹈
它们朝着极限处攀升
河流冲出峡谷，低矮的村落里
有人推开了黑暗的房间
光紧随着，停在温暖的灶台上

鸟儿晃了晃身子，想抖落
那伟大的蓝色，昨天和前天也是
它飞得很低，突然间就想到人间的烟火
2009.10.24



■ 合 影

我把我身体的一部分留给你们
光在我们中间停了下来
你们称之为合影，但那不是全部
就像这白色的初冬还会回来，它有足够的力量
用以怀念，代替我们保持沉默
只可惜背后的村庄若隐若现
我们谈到聚焦，却忽略了浮尘

这是常有的事，人世过于短暂
我们偷懒过几回，把自己刻在别人的心上
如同村庄卸下骨架，露出奔跑中的身体
2009.10.25



■ 那个外乡人

那一年金融危机，很多老鼠在角落里
死去。那个外乡人想的很多
他要在墙角挖一个洞，像电影里常设的局
饥饿的人将从那儿通过，富人也是
他将守在那儿收取过路费
一部分分给同乡，另一部分
留给妻儿，自己嘛可以熟视无睹

那个外乡人并没有这么做
他在返乡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他死时，山堐边的三只雏鸟拔光了羽毛
2009.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