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牛:“纸上还乡”的农民工诗人
- 作者:文友 更新时间:2014-07-14 02:39:09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052次
生平参加的第一个国际诗歌奖颁奖礼上,47岁的郭金牛被一位荷兰女诗人索要签名。在印有自己诗歌的小册子上,他郑重其事地写下了7个字:“中国农民郭金牛”。
那是在2013年的北京大学,郭金牛的诗集《纸上还乡》获得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诗集奖,鹿特丹国际诗歌节主席巴斯·科沃特曼为他颁奖。
北京和鹿特丹,在郭金牛看来都是遥远的城市,远离他生命中反复经历的几个地址:深圳市、宝安区、石岩镇、罗租村。“在深圳,我漂泊了20余年,从事过建筑工、搬运工、工厂普工、仓管等工作,也摆过地摊。”郭金牛说。
同样的20多年间,中国有数以亿计的年轻人,像郭金牛一样,从农村涌入城市,一转身把故乡推到千里之外,投身城市的钢筋水泥间。但是,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像郭金牛一样,把自己的经验化为诗歌,化为纸上的曲折还乡之路。
“无声者”的声音
“少年划出一道直线,那么快/一道闪电/只目击到,前半部份/地球,比龙华镇略大,迎面撞来。”
2010年,深圳富士康发生“十三连跳”事件。在富士康打工的郭金牛,被派去安装“防跳网”。年轻工人急速终结的命运,被郭金牛写进《纸上还乡》一诗中,伴着耐人寻味的留白:
“纸上还乡的好兄弟,除了米,你的未婚妻/很少有人提及你在这栋楼的701/占过一个床位/吃过东莞米粉。”
这首举重若轻的诗2013年6月参加了第44届鹿特丹国际诗歌节,同年还参加了捷克国际书展,在海外被翻译成德语、英语、荷兰语和捷克语,引发西方媒体关注。
2013年底,德国《南德意志报》文化专栏首页以整版方式,刊出介绍郭金牛的文章并推介当代中文诗,文章主题聚焦“‘无声者’的声音”。近日,瑞士苏黎世大学的两位学者来到深圳造访郭金牛,拍摄一个关于他和中国诗歌的电视纪录片。
欧洲记者在深圳,惊讶于底层的劳动生活与高雅的诗歌写作间偌大的落差。郭金牛不以为然。他认为,诗歌作为中国的文化传统,已经进入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液中,“这和识字不识字,有没有文凭,身在何处,都没有关系”。
“每当我谈到诗歌,是否碰到谁的痛处”
郭金牛,以农民工身份闯入诗歌王国,“诗龄”3年,诗作49首。3年前,他偶然加入一个网络上的诗歌比赛,结识诗人杨炼,个人的诗歌“魔匣”打开,然后开始在网络上写诗发诗贴。
然而,郭金牛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靠特殊的题材和身份、经历赢得关注,不希望“底层”成为自己写作的标签。他更专注于深思自身的处境,触及存在之根,用简单的笔墨写出生命的深度与广度,抵达生命的普遍维度。
杨炼认为,郭金牛的诗歌有“真经验”和“真语言”。“真经验来自真人生。诗人活得是否到位,端看是否能剖开生存、说出独特敏悟的东西。他的声音,袅袅飘出当代中国无名者、无声者的茫茫人海,使他们发出了声音。”杨炼在《纸上还乡》的序言里说。
“诗歌首先从个人出发,然后关注一个人、一个村庄、一个街道或者一个工厂,关注的过程中就关注了整个人类。写一条流水线,可能写的是整个工业,或者工业时代。”郭金牛告诉记者,自己的诗歌,有故事,有画面感,以细小之物传递浩大的信息。
“艺术有多种境界,最高的境界就是你有悲悯之心。”郭金牛说。在诗歌中,他也诉说打工生涯的各种凄苦,但他绝不卑贱乞怜,相反有一种痛定后的“淡定”。
在郭金牛的文字中,乡愁和漂泊始终占据核心。“我在外地无论睡在哪里都做着漂泊的梦,失业的梦,然后我一回到家,躺到床上,这种梦就没有了。”他将这种奇怪的病症总结为一句话:乡愁是一种病,故乡是一味药,从漂泊的地方回到家乡,就好了。
打工工友则带给郭金牛许多灵感与温暖。“每当我谈到诗歌/灯盏就会依次熄灭/是否碰到谁的痛处?/而账单/七百八十元整。/比旧时,更加清晰。/我/从未归还。”在《一个湖北人的快乐和忧伤》一诗中,这些钱向谁借的、怎么借的,如账单般被记录了下来。
“诗歌是灵魂的出路”
多年来,朝不保夕的生存压力,将郭金牛一次次从湖北省浠水县的乡村往外推。“如果家乡有好一点的工作,我就不会出来了。”流浪途中,他的前女友买给他一本《海子诗集》,最后也丢失在流浪途中。
“写诗骗子,是我/写几首破诗,在三个省/混。随身/扛着三个外国人:艾略特、荷尔德林、叶赛宁/一个中国人:海子。”
除了曾经反复读海子的诗,郭金牛平时碰到什么就读什么,可能是朋友沙发上一本小说,也可能是一本儿童读物。他手头正在看的是一本《世界文明简史》。
郭金牛希望通过诗歌传递温暖。他的第一首诗《许·五支》是一首情诗,留存了已经失联的前女友的身影,郭金牛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好的诗:
“许,穿我买的白纻裙/读我写的诗/在我经过三个省时/她脉脉地乜斜过千帆/乜斜过白苹洲/乜斜过兰陵渡/眼风细细地/我来不及招手”
如今的郭金牛,有一份出租房登记员的工作,和妻子与一对儿女租住在深圳30多平米的房子里。“交完房租,小孩上学,吃饭,钱就用完了”。
他的房租一月一付,一个月不发工资,房租就交不上。在工厂上班的老婆说:“他的诗歌和我没有关系,他每个月的工资和我有点关系。”
郭金牛还是觉得,自己生活的城市在不断的进步中。“收容制度废除、暂住证取消,这些都是制度上的进步。社会有了人文关怀,打工的人有机会聚在一起谈文学,这又是一种进步。”他告诉记者。
郭金牛目前正在创作一个长篇小说,构架已成。“我要在小说上打出市场。”他说,“诗歌是没有市场的,诗歌是灵魂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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