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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向东:地龙与蜈蚣
    • 作者:房向东 更新时间:2014-07-08 02:06:52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867


      三五岁时,我穿的是开裆裤,小鸡鸡外露,为尿尿大开方便之门。不过,被蚊子叮咬的事也时有发生,但那算不得什么大事,痒痒而已。
      外婆的家,在福州的南公园。家的后面有一条三五米宽的小河。家的前半部分位置较高,盖在地上,有两层的木头房子;后半部分搭在小河上,相当于湘西凤凰的吊脚楼。小河是活水,每天水涨水落,水位有高有低,就像我的兴致,时好时坏。
      外婆勤俭持家,在房子的后半部分也就是小河上搭了猪圈,以图冲洗方便。家里不仅养猪,还养几只番鸭和北京鸭。猪与我的关系不好,我不大搭理它;鸭子却是我的好伙伴,我最喜欢鸭子在小河上撒欢儿,有时做鸟样,张开翅膀,可以离地半米高飞三五米远哩。我把鸭子看做鸟的同类,每每做梦,就是鸭子在白云间飞啊飞;有时,我还坐上鸭背,在天空乱逛,似乎还碰到孙悟空,与他扯淡,与后来读塞尔玛·拉格洛芙的《骑鹅旅行记》有一样的境界。有时,它们把头扎到水底,屁股翘得老高,像游泳运动员在水面上玩花样,它们不时逮着或大或小的鱼,鼓着腮,将其生生吞下,鱼儿尾巴使劲摇摆,像斑马被老虎咬住一样,仿佛在高喊:不要不要……
      鸭子不仅在水中觅食,也吃浮萍,外婆经常到鱼塘捞浮萍给鸭子吃。外婆有午睡的习惯,她午睡,我总是被摁着陪睡。可是,小孩子精力旺盛,无论如何睡不着,一旦外婆睡着了,我便悄悄溜走。因为我与鸭子的关系比较好,多是溜去捞浮萍,慰问我的鸭子朋友。
      不过,番鸭最爱吃的却是蚯蚓。蚯蚓有两种,一种是像粗铁丝那么粗的,那通常要用锄头去挖,垃圾堆中这种小蚯蚓尤其多;还有一种,如果把小蚯蚓看做三五岁的小孙子的话,它应该可以当做蚯蚓的爷爷,福州话通常叫“地龙”或“土龙”。大夏天,如果下一阵大雷雨,菜地上到处爬满地龙,外婆就让我用夹子去夹地龙,有时可以夹一大盆回来。番鸭吃地龙,疯长,昨天还是小弟,今天就成了大哥,神奇得让我甚至认不出哪只是哪只了。
      有一天,又是雷雨过后,我照例去夹地龙,可是,突然,小鸡鸡被一股凉飕飕的气流击中,接着奇痒难耐,小鸡鸡在膨胀,像是吹气球一样,不一会儿,“小蚯蚓”变成了“大地龙”,现在也忘了痛还是不痛,我吓哭了,扔下地龙,哭喊着跑回家。
      外婆不在家。母亲看了我的“地龙”,膨胀得已呈透明状,她顿时吓慌了,抱着我就要往医院跑。才跑到大门口,与外婆撞个满怀。外婆问了究竟,我妈让她看了我的小鸡鸡。外婆说:“哎哈,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哩,紧张什么呀!”语气中似有责怪我母亲的意思。
      外婆到后门抱来一只番鸭,让它先吃若干地龙,然后,又把地龙身上的黏液沾在我的小鸡鸡上,让母亲把我抱紧了,接着,居然让番鸭来吃我的小鸡鸡——这是搞什么鬼啊!我不让,手飞舞,脚乱蹬,但是,对于一个三五岁的孩子而言,成人的力量甚至大过卡扎菲的暴力,我的“地龙”被鸭子乱嘬一顿,哎,说来也怪,痛倒也不痛,就是痒得一塌糊涂。感谢上帝,还好鸭子不长牙齿,否则,我只能去当太监了。
      诸君,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眼泪还来不及擦去,我的“地龙”已经恢复成“蚯蚓”了。
      我站着擦眼泪,那番鸭却来神了,意犹未尽,在我的开裆裤里探头探脑,我往母亲的怀里扑,外婆先是打一下它的头,又抓着它的脖子,就这么拎着,给扔到后门的小河里。
      外婆对母亲说,我是被地龙的气给冲了,是因为雷雨没下透,地龙探出头时,正好吐气,又正好冲着我的小鸡鸡,所以有此不幸遭遇。今天想来,从概率上看,应该是好几万分之一?也难说。外婆又说,番鸭最爱吃地龙,让它嘬,它就把小鸡鸡中的地龙的气全给嘬出来了。竟然有这样的事!
      长到11岁,我随父母去了南平。外婆也去了。
      上中学时,我到南平三中寄宿。当年,那宿舍楼盖在山坡上,只三层,一楼住男生,二楼女生,三楼是老师。一楼地气重,房间潮,这是不言而喻的。我们是上下床,一个房间住8个人,我睡下床。
      一天半夜,我被一阵剧痛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抓住我的左胸,同时抓住了一团溜滑、扭动的怪物,这是什么啊?!我浑身冒汗。当时,我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小老蛇。我把它与我的球衣一道团成团,用绳子扎牢了,再用脸盆盖上,压上两块砖,打着赤膊,又躺下。咬伤的后果如何,也不去想了。虽然伤口很痛,不多一会儿,竟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左手肿得厉害,抬不起来,痛得抽筋。我对同学说了昨晚的遭遇。同学翻开脸盆,把我那一团球衣弄到操场,解开绳子,从里面爬出一条10多厘米长、小拇指那么大的蜈蚣来。天啊,我被蜈蚣咬了!
      到学校卫生所,校医立即打针,并让我马上回家找家长。回到家里,父母带我到正规医院,医院又打了一针,医生说,要几天才会消肿。从医院回来路上,伤口还是火烧刀割一般痛,左手还是肿。
      我们上医院时,外婆外出买菜,回来后,听了情况,她还是瞪了我父母一眼:“这也不知道,蜈蚣最怕母鸡的?!”外婆说,几米外,蜈蚣要是听到母鸡的“咕咕”声,就会趴在原地不动,等着母鸡来吃。用人类的词来表述,大约就叫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吧。
      外婆抱来了一只大母鸡,把手伸进母鸡嘴里,沾满母鸡的口水,将其涂在伤口上,奇迹再次发生了,“嗖嗖嗖”的,伤口仿佛有一股气往外冲,简直就像泄气的气球,手立马不肿了,也不痛了。
      后来,我们家从南公园搬到了南门的西河里,那里有一个钓鱼伯,夏天钓鱼,网到不少水蛇,他经常用水蛇煮粉干,慰问村里的小朋友。我记得,他煮老蛇,都是放在露天的地方,他说:老蛇最怕蜈蚣。蜈蚣如果闻到老蛇的味道,老远都会跑来;蜈蚣多在屋顶,如果掉到老蛇的锅里,这一锅的老蛇肉都不能吃了,有毒。大自然真是有趣,老蛇怕蜈蚣,蜈蚣怕母鸡,一物降一物。
      外婆死了,然而,地龙在,蜈蚣在,以及其他与外婆相关的一切仍在。一切的一切,都鲜活地印在我的脑里心中。死人倘活在活人的心中,他便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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