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新区,中心处有一片秀美的湖泊,原名金华湖,因常年有白鹭栖息,后更名白鹭湖。
湖区分北、南两部分,北部名上湖,南部称下湖,。上湖水阔天低,水天一色,微风吹动,波光粼粼;下湖青山玲珑,绿水清幽,垂柳沿堤,睡莲成片。更有小桥曲拱,碧波横卧,亭台伫立,点缀水边,颇有几分西湖的韵味。
这是本市一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五十多年前,下湖畔曾修建舞厅和钓鱼台,专供本地高级领导度假消遣。由于此处为劳改单位,外人不能随便进入,所以这里的绝佳风景少有人知。据说,当年贺龙元帅曾在此垂钓休憩。
岁月流逝,今天,白墙黑瓦的钓鱼台已是旧迹斑斑,那低矮的小屋在湖边巨大的树荫之下,默然无语;对岸林中,一幢弧形的欧式舞厅经数十年风雨剥蚀,早已破败,只有细微的风声似乎还在回忆这里的浪漫。
湖畔四周,林木茂盛,绿草遍地,生态近乎原始。这里,林中有松鼠跳跃,鸟儿鸣唱;湖中可见野鸭嬉戏,鱼儿游泳。四季美景,因时而异。然而这天然图画中的点睛之笔,还是那湖畔栖居的白鹭。
白鹭是这湖中的精灵,它姿态优雅,洁白如雪,那鹅黄的长喙,流线的身形,纤纤的细腿,结构成一种无以伦比的美。它玉立石上,如仙屹然;滑翔空中,似风轻盈。它们或三五结伴,在水面翩然起舞;或成群结队,飞向蓝天碧里。
白鹭之美,古往今来,文人多有描述,但是,一代文豪郭沫若的妙笔却点到了我的心里,他在散文《白鹭》中这样写道:“白鹭实在是一首诗,一首韵在骨子里的散文的诗。” 这句话,算是把白鹭的美写到了骨子和灵魂里。
以往,人们来到这里,或游泳,或垂钓,或散步,四下的空间中,总有白鹭相伴,那翩翩的鹭影,每每令人心旷神怡并陶醉在这山水里。
依托这里的青山绿水,建设一座稍具规模的山水公园,这本是一个美丽的设想,合理的规划;因为,一座城市除了需要道路的纵横交错和高楼的鳞次栉比,更需要自然的青山和绿水的环境。何况此新区植被稀少,水源稀缺。若规划实现,这里的青山将成为新区的肺叶,湖水便是新区的眼睛,这山,这水,将为城市增添无限的生机。
但是,美的东西往往会吸引贪婪。美丽的山水,是留给百姓大众享用,还是变成权者的急功,化作商者的近利,这是一个拷问决策者良心的问题;然而,在这里,权力最终出卖给了利益,良心堕落成了金钱的奴婢。
于是,大树被砍了,草地被挖了,楼盘在青山绿地上蔓延,豪宅别墅一直建到湖边。原本4000多亩的公园规划用地,被商业利益蚕食过半。
随之,湖水浑浊了,莲叶枯死了,草木残损了,青山绿水退色了。
那白色的精灵,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一个初秋的下午,阳光迷蒙,我独自漫步湖边,目光在灰淡的空中,在浑浊的湖面,在凋零的树上,在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去寻找,寻找那白色的精灵;然而,所寻找到的,却是怅然和失望。
在怅然心情几近麻木之时,突然,一道淡淡的白影让抬起惊讶的眼睛,我终于看见了一只白鹭,然而,却是一只在乱石嶙峋,秋草凌乱的岸边,身体蜷缩,孤独孑然的少年白鹭。
阳光凄凉,我不禁想起那支爱尔兰的忧伤旋律——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黄昏时分,面西而望,逆光中的高楼灰暗密集,像一群狰狞的巨兽俯视湖边,俯视着白鹭往昔栖息的树林。但见树叶片片泛黄,那不是季节的颜色,是建筑工地漂来的尘土。
湖畔铺了几条柏油小路,建了几处长廊和观景台,植了一些草坪、灌木,公园便是建好了,绿色的土地却大面积地萎缩了。
绿地萎缩了,毕竟一半尚存;白鹭消逝了,还会回来吗?
也许,它们会重归故里,在人们贪婪的脚步停歇之后;也许,它们永远不再回来,因为它们失去了宁静家园。
我在想,如果自然的生命纷纷远离人类,人类又到何处去寻找生存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