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衡:阿旺的芭蕾
- 作者:谢晓衡 更新时间:2014-02-28 04:07:18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943次
阿旺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他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十八岁顺利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学国际经贸系,后又以优异成绩完成学业,毕业时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他是那种认准了目标就锲而不舍地往前奔的人,周围人都说阿旺身上有一股子坚韧执著的牛劲,一点不错,阿旺就是属牛的。
大学毕业之后,他被安排在北京一家国际金融研究所工作,像许多有事业心的人一样,阿旺非常热爱眼下的这份工作,他每天工作都在二十个小时左右,除了工作还报考了北京大学经济专业的博士学位,我不知道他哪来如此大的精力和韧性。然而,阿旺对感情生活却是淡漠和陌生的,他至今没有女朋友,也从来不与外界交往,个人生活到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地步。他整天遵循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路线:宿舍——研究所——宿舍——研究所。在别人的印象里,他整个的人也像一架机器,对任何与学术无关的事物都漠然置之。偶尔到他宿舍去,门上总挂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听他的同事说,阿旺是个工作狂,他那间狭窄的宿舍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其余的空间全被书籍占据着,甚至床上和桌子上也堆满了书籍,而他生活的物品就只有几件T恤衫与一只茶杯。真不知他是怎么生活的!
他的父母担心他因此而耽搁了婚事,四处求人给他物色对象。老同学们见阿旺这样痴迷于书本,也担心他变成一个书呆子。有一次,我们商量好将阿旺约出来聚一聚,同时介绍他与中学的一位女同学见面。好说歹说把他给拉了出来,大家坐在餐桌旁,你一言我一言地诉说各自的近况,那位女同学因不好意思说话,另一个女同学就替她介绍说,这位是宁莉娅,百货公司人事主管,阿旺你曾经跟她还是同班同桌来的。阿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头也不抬,想了一会儿,冷冷地笑着说,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有这个人。那位女同学听了十分尴尬,站起身就走了,紧接着阿旺也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搞得聚会不欢而散。事后阿旺向我承认,他心里还是喜欢宁莉娅那个女同学的,我听了只是莫奈其何地笑笑。
阿旺如愿以偿地获取了博士学位,并成了博士生导师,他在研究所一干就是二十年,个人问题却始终没有解决。随着年龄的递增,他自己也有些着急起来,但是谈了好几个依然低不成高不就。在婚姻问题上,他有一条坚定不移的择偶标准:女方必须聪明、贤惠、漂亮,且学历相当。按照他的家庭条件,找一个各方面比较优秀的女孩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每当女孩子与他见面之后,就无法忍受他身上那种浓烈的书生气,以及凡事喜欢较真,爱固执己见,又待人冷漠的性格。
他找到我,表情木然地问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劝告他试着调整一下自己。
其实,我所说的调整也是一句空话而已,我知道阿旺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生活的,所以我说了也只是白说。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们就很长时间没有联系。后来我再去找他,研究所的人却说阿旺为了争取一项研究课题的经费,与研究所领导的意见不能统一,结果发生了争执,阿旺便提出辞职,不久就被一个中外合资公司接到南方去了,至于到南方什么地方什么单位,他们也不得而知,因为阿旺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他的家人——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话又在阿旺身上得到了验证。沉默了几年之后,他的一项研究成果在学术界引起了广泛的重视,我们通过一本国际知名的学术刊物知道了阿旺的行踪,原来他在南方大学经济研究所任博士生导师,兼任深圳一家大型证券公司的政策顾问。
我趁出差的机会去深圳看望阿旺。下了火车,我按约定的那样在车站前坪广场上那棵大榕树下等他。我想阿旺现在是名人了,肯定有了自己的私家车,以及海滨别墅,他大概已经结婚了吧。我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阿旺从人群中向我走来。他穿着一件洗得退色的T恤,脚蹬一双断了扣带的皮凉鞋,还是那么消瘦,鬓角已染上了几许白霜,头发有些蓬乱,面容总是苍白而憔悴。他见了我,把手伸过来轻轻握了握,然后说,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再去给你找个住处。我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解决吧。我又问,你没驾车来?他抬头望着我,然后说,我没要车,我们好久没见面了,随便走走,这样更好些!
他领我来到一家位于小巷中的小餐馆。坐下后服务员问我们要吃什么,阿旺两眼看着墙上的画,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我接过菜单,按北方人的习惯点了两份水饺一盘凉拌蒜头。在水饺上来之前,我想跟他聊些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可是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避而不答,后来我问他成家了吗?他似笑非笑地说,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分手了。现在同事又给他介绍了一位女教师,他不无幼稚地问我,一个搞事业的男人应该怎样适应婚姻生活?
水饺端上来了,我们开始默默无言地进餐,忽然阿旺皱起了眉头,抬手招那服务员过来,冷冷地说,你这水饺不是现包的,我们要现包的水饺。服务员连忙说这是现包的水饺。阿旺将碗往服务员跟前一推说,你自己尝尝看。我也觉得这饺子不是新鲜的,但因为肚子已经饿了,也就没顾那么多地吃起来。阿旺却非要服务员给另外换两碗不可。服务做出挺为难的样子,站着没动。阿旺便急了,他端着水饺走到窗口,对厨师嚷道,你们是这样招待顾客的吗?为什么把变了味的饺子拿给客人吃?那个厨师也是个愣头小伙子,他瞧了一眼阿旺,漫不经心地说,是你自个儿口味不好,别怪我的水饺变了味。我想,为了一碗水饺跟人家吵架不值得,就过去拉阿旺走算了。阿旺却甩开我的手,硬着脖子对厨师说,你今天非给我换了不可,要不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样经营的?其实那个店老板一直就坐在收银的柜台里,只是没有吱声,此刻见阿旺认起真来,并且引起了许多人的观望,便悄悄叫服务员给我们重新换了两碗新鲜的水饺,但是我早已没了味口。我们匆匆吃完水饺,默默地离开了小店。我一边走一边想,阿旺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改变,遇事还是这样较真。
我们步行来到阿旺的住处,它与其说是住处,倒不如说是书库,二十来平米的屋子四面靠墙码放着报纸书刊,只在窗子边摆着一张桌子一把靠椅,连床铺或床垫都没有,阿旺每晚就睡在木地板上。我问阿旺为什么不向单位要一套大一点的房间?阿旺摇摇头说,原来是给他安排了一套非常舒适的大房间,他觉着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习惯,就要求换了这间小的。他说这间房屋面朝海湾,既凉爽又能看到海。不一会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阿旺去接电话,好像是他们学校打来的。接完电话,阿旺拿出一大缧登有他写的文章和学术论文的书刊杂志以及他这几年出版的理论专著,其中有好几本是世界著名学府的学术专刊。不用说,近些年来阿旺在学术上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他堪称是我们这一批朋友中的佼佼者。
他说有事出去一下,要我在他这儿休息休息,看看这些杂志书籍。但是看到阿旺的住处这样狭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我也不好在此久留,便决定早点回旅馆。可阿旺非要我多待一会儿,说晚上请我吃西餐,还要让我见一个人。我猜想他是要我给他参谋一下新认识的那位女朋友,于是就答应等他回来再走。阿旺把门掩上出去了,我坐在他的书桌前翻看书刊。
我正埋头看书,听见有人轻轻敲门,接着门被推开了,门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身材匀称、戴着近视眼镜的女人,她浑身都透着浓浓的女人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非常成熟的女人。我问她找谁,她说是找阿旺。我请她进来坐,她迟疑了一下说,你是他的朋友吧,请你转告他,我今晚不能同他吃西餐了。她拉过桌子上的一叠纸,写了一张字条,要我交给阿旺,然后转身走了。
那张字条上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刘导,关于我俩的事我想再考虑一下!王娟。
望着这个叫王娟的女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我为阿旺感到深深的遗憾,阿旺的个人问题为何如此多变呢?
等阿旺回来,我将字条交给他,他只瞟了一眼,就把它撕了,脸色淡然得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去吃西餐吧,完了去深圳大剧院看俄罗斯国家歌舞团的芭蕾舞表演,学校给了我两张票呢!
我怔怔地望着他,阿旺什么时候也开始看芭蕾了!或者是学校方面有意的安排?可是……
深圳的夜非常迷人,海风吹送着一缕缕带着花香的春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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