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小伞便将雨冷冷地拒绝
远远的,雨发现了我,欢喜地扑过来,没料到我早有防备,一柄小伞便将雨冷冷地拒绝。
雨哭了,它的泪濡湿伞的脸,接着濡湿一片尘土。伞比我心胸博大,尘土也比我眼界开阔,它们都能坦然面对风霜雨雪。而我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躲躲藏藏,还唱高调,说什么要经风雨见世面。
遮遮掩掩,还一本正经,喜言什么栉风沐雨。
绑是情到深处无微不至的呵护
你的灯光,绑我的孤独,在你古老的小屋。你的目光,绑我的劳作,在你曾经辽阔的故土。你的月光,绑我的歌吟,在你的长夜,我踽踽独行的归途。
三根绳索,我已疲于应付。何况,你又送来两根目光的柔绳!
一根灯光,一根日光,一根月光,再加两根目光,足以绑牢我缱绻的岁月。
不是为征服,也不是为限制我的放浪形骸。拳拳爱意,在时光的荒原上流淌,淙响着无微不至的呵护……
老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
当上帝让一个人诞生,便对一个人负责,将他的幼年交给父母,青壮年交给社会,老无所用,才交给他本人。
人攥紧拳头而来,志在必取,取在必得。所以年轻时刻意与命运抗争,灵与肉的冲突不断,义与利的牵扯相随,群与己的矛盾不离……到老便和解了。老比年轻好,一如收获胜过耕耘,平和胜过亢奋。
老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不属于别人,只归功自己。六是曰老,七十曰耆,八十曰耋,九十曰耄,百岁曰期。
老了就要能舍,像佛家那样,一件一件的舍,欢欢喜喜的舍。舍到最后,便是自己,完璧归赵,舍给自然,舍给上帝。
倘若上帝也不收留,真正的自由,从伊开始。
向旅鼠们致敬
斯墨拉尔大草原。一对旅鼠,一年繁殖九十六万只,简直是天文数字。
十月,草儿渐枯,一派萧索,旅鼠家族也繁衍到极盛。秋风乍起,一夜之间,精于隐藏的灰黑色的旅鼠,都变成橘红,鲜艳夺目,像一面面旗帜。不是为了美丽,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给自己带来灾难。
循着这一面面旗帜,猫头鹰来了,贼鸥来了,狐狸来了。秋天的斯墨拉尔大草原,已变成旅鼠们的坟场。
可旅鼠们不慌张,不躲藏,更不痛哭流涕。它们东奔西突,唧唧嗡嗡,最大限度暴露自己,给猫头鹰、贼鸥、狐狸扑食提供便利。
深夜,寂静的斯墨拉尔大草原,隆隆作响:成千上万只旅鼠迁徙、奔逃,漫卷橘红色潮水,成排山倒海之势。在河沟里淹死,在树干上撞死,被猫头鹰叼走,被贼鸥撕食,被狐狸吞噬……危险,视而不见;死亡,听而不闻。
向前,星夜兼程;向前,不停歇,不绕道;向前,日行百里;向前,队伍不断壮大……一月后,到达巴伦支海岸。面对浩瀚大海,面对汹涌波涛,它们毫不后退。一群群,一队队,争先恐后,跃入大海,直到被波浪卷走。如此浩大、如此义无反顾的赴死场面!
而此壮举,仅只为儿女留下繁衍生息的空间,在来年春季,在它们曾经生活过的斯墨拉尔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