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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推荐:横断山的月光(六章)
    • 作者:黄恩鹏 更新时间:2014-02-24 04:04:2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259

     

      金沙江的月

     

      乌云遮住了明月,峡谷里的豹子将仅有的花香掠走。

      一截大江凌空而下。

      孤客,从夜到晨,独自行走。棘草刺痛了你的脚,磨难的心灵和种籽一起发芽。偶然间,你看见一只低啸的小鹰,它贴着月亮飞,它为月亮贴上了一枚胎记。情歌忧伤,歌嗓嘶哑,你把骨头埋在山下。金沙江畔,你凿石开路。一件硕大的铜管,就在身边不停吹奏。

      耳边没有柔软的白云,只有翅膀的拍击;眼前没有闪亮的花香,只有高高的雷电。

      一片大风被翅膀拦腰斫断。嚓。嚓嚓。锋利、迅猛,割净了你内心的杂草。你把大石推开,你看见了千年的剑客和埋在月光里的宝剑秘笈。今晨月光下,你凌波舞剑,剑影照花。你听见内心的啸喊,从千年传诵到今天。

      叶子绽开,果实脱出。

      你问剑客:谁能问尽秋月?谁能抚平隔世的愁怨?谁能以生命的荧光,照亮一条苦难的大江?谁能以一人之力,解救天下苍生?剑客狂笑,默而不答。

     

      你听见了阳光

     

      你听见了阳光在树桠间歇息,每一小片都蕴藏闪电和雷霆。绵密的雨声,在天地间留下了细细的针脚,起伏内心的坚韧。阳光走着,从早到晚,把最后一缕光亮留给了你案前的灯盏。光芒冲垮了忧伤的隧道和风中颤动的青草,明灭今生和来世的河流、湖泊。

      你看见了一把斧子劈开河流。金沙江、澜沧江、怒江。那些玛瑙、翡翠和金子,随意被人抢掠。沉重的墓碑压断草茎。远方啊,除了故乡还会有什么?你的灵魂,被哪一朵雷电叫醒?你无法分辨那些梦境,到底是不是从太阳那里获取。

      那撕裂乌云的,是鸟儿的鸣叫。

      就在今夜,你开始醒觉:你听见鱼儿划过水面。高黎贡、担当力卡、碧罗,横空出世的,是焚毁苦难的重金属。你听见最后的纯净被利剑切割。疼痛啊,疼痛啊,你被欲壑难填的目光包围,你被世事艰难的脚步忧扰。但你应该远离龌龊和渺小,走近纯净和博大。你祈求神灵宽恕河流,锋利的刀剑不再追随他们。

      世界小了,心灵大了,你的梦像大海,把持续不断的心愿给那些卑微的人。你听见大地之上阳光流淌,万物在你的眼前,绵延不绝,逶迤向前……

     

      横断山的月光

     

      我要掩埋一个声音,它扰烦了我很久。梦境闪烁,海浪暴动,大鱼的鳞片切割天空。

      一场大雪,让阵痛的大水弥漫。远方待嫁的少女,此时正骑着一株盈满雪花的麦子,她要救助一只可怜的苍狼。黑夜的女儿,揭开了谁的残梦?

      当我重返大地,传说已成空巢,莫名的悲伤流淌了千年。梦化蛹,梦化蝶。大雪藏好了年轻的身影。这清洗的大雪,这遮盖了坚固族谱的大雪,让这个世界一再羞愧。我听见血液里流淌的水声有如月光推涌云朵。

      饥寒的人啊,抱紧了水的骨头。月光绽开,种籽播下。黑暗的大地,你如此无力。黑夜苍茫,灯盏虚妄。窗子内外,我无法想象这并不宽绰的小屋能容纳如此多的花香。我听见黑夜从眼前闪过,将我吞噬。时间啊,你这久远年代的一叶标本,是我惟一的疼痛。

      我读变幻莫测的光焰,我听瞬间与瞬间的相撞。江水无言,冰雪天边。横断山,三条大江在侧。我是你今夜惟一等待大雪的人。

      月光上升,大雪上升。月光的马,是快速穿过身体的一个硕大雪粒。

     

      我是大江里的一尾鱼

     

      我是大江里的一尾鱼,黑暗不是秘密。我钻进黑暗,我游弋月光。月光闪动,潮水涌迭。沧桑的世事,是水下细微的砂粒,潺缓着、闪烁着、流动着,流进了我的回忆。

      那些水如此清澈;那些涟漪,现出了网状的光亮。

      金沙江,这巨大的器皿,盛装了我一生的情感。鸟声水声月光流淌声山林风啸声从我光滑的鳞片上漫过。那些凉,绸缎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游弋。现实的困惑和烦恼,扰乱了心灵。我高举月亮,游进夜的礁岬。青苇起伏,鸟儿啁啾。水声使月光变得清澈。水声使月光变得细密、柔软,更富弹性。我看见前世的基因,以及那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物质。

      从滇西到滇北,我离开了明亮的宫殿,又经过了黯淡的地狱。

      我来到了心灵的清澈之河。我乘着淡淡花香,游进了寂静。我游动,那些不再是秘密的秘密四处呈现。从寂静的内部从水声的内部上升。月光过滤了杂质。醉卧山岗的老者,身体长出了巨翅。巨翅变成了雪花,随月光飘啊飘。寒风吹拂,蟒蛇驾驭雷电,击穿了大海。

      我是一尾鱼,我宽恕了水的过错。我身上的骨头发出了疼的亮光。

     

      在滇西看见一株大树被砍伐

     

      一棵大树,是比砍伐者更为久远的先人,就这样被秘密杀戮。

      这棵树变成了一只鹰,在它戳立原地白花花的树桩前落了一些泪就飞走了。

      后来它又屡次前来悼念。我知道那是大树飞在天上的魂儿。大树将未了的心愿托交给了鹰。这只鹰便常来巡视,抓捕那些偷窃树种的地鼠、擒拿损毁树苗的野兔。

      这只鹰和它的子孙,在天空遍栽树木。它们牵来了大朵乌黑的云雨,搬来了大片金色的雷电,为葱郁的天地不懈搏斗。它们期待小草长成大树,能让它们读到嘹亮枝梢的风声雨声。

      但那些伐木者们,依然我行我素,他们将一座大山砍光伐光:山谷没有了溪涧,山脊变秃,山坡被挖得如同缺了牙齿的耄耋老人。

      鹰便去找太阳,它一遍遍向太阳哀求,渴望能得到太阳的帮助。可是太阳忙着四处栽花,无暇顾及鹰的诉求。鹰只好孤独地飞,围着白花花的树桩,一圈一圈地巡视。叹息,叹息……

     

      峡谷圣光

     

      从福贡到贡山,再到丙中洛,脚步随羊群逶迤北上。朝圣者的祷唱在江水里回荡。万物沉睡,灵魂苏醒。我徜徉江岸,生怕惊扰了大寺里那些圣洁脆弱的灵魂。

      草木举起了火烛,它们以微小的光照亮内心的道路。我也是一株草木啊,与冷雨为伴。听无边的静洒满滩涂。哦,上帝正用一小片阳光擦拭大地的镜子。

      天地开创了,花香纯净了。但我有理由拒绝一粒尘埃,我有理由请花香举起饱满和丰盈。奔子栏、丙中洛,祷唱圣诗的洁净之地。祷祝的火光点燃宗教的大地。

      光芒蓦然一闪,便把我带进了博大和渺小。

      我在一朵花蕊间燃亮灯盏。我借一棵青草诉说天地的悲悯和仁慈。我在祷唱声中阅读生命和死亡。我浴阳光而行,净爽的内心就是墓碑。群山起伏,江水辽阔,我只需一小片水域供灵魂沐浴。

      圣主,请接纳我这个浑身披满风尘的游子吧。我以小山鹛的纯、古桫椤的净,虔诚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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