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费了九牛二之力才爬上自家的小阁楼,并借着埋在屋顶瓦片的那块大玻璃透下来的光,从昏暗的角落里摸出那一把多年没使用过的单手手锯,手锯锯齿锈迹斑斑,像老人那常年抽水烟筒而变得又黄又黑的牙齿。秦汉又搬出坐在角落里的那个木墩,他用嘴吹了吹木墩上的灰尘,灰尘便在瓦片下投下来的光柱子里飞舞,这让本来已经气喘吁吁的秦汉不停地咳嗽,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秦汉的屁股还没有来得及对准木墩就坐了下去,秦汉把木墩边沿上的屁股挪了挪,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身子的重量完全地覆盖在木墩的表面上。
秦汉拾起放在阁楼木板底下的手锯,回忆起童年时候玩过的“杀人刀”,“杀人刀”是路边的一种野植物,上面长满了刺,只要在衣服上面稍微一划,就会星星点点地留下一行“杀人刺”。秦汉记得八岁时候被唐宋用“杀人刀”刺杀过,并在他的裤裆那里留下一行刺,幸好当时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在他那裤裆里的玩意上划破了一点皮。如今,秦汉已是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他倒是埋怨起唐宋来,恨他当初的招为什么不够狠,为什么那把“杀人刀”不把自己裤裆里那玩意给骟掉。那样的话,现在就不用亲自动手,之前也不会得花柳病,整天搞得像做贼一般了。
秦汉用忏悔给予自己动手的力量,他把双腿尽可能地打开,打开了的双腿就像一把没有了弦的老弓拉开在阁楼上。然后秦汉把手中的锯搁到大腿根部,锈迹斑斑的锯齿刺破他的裤子,扎到他的皮肉上,秦汉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汉手中那把锯子此时又像上了弦的箭,正等着他扣发。当将军可是秦汉小时候的理想,可惜他的视力不好,青年时报名参军了,但是没被录用,失去了冲锋陷阵的机会,当将军的理想也跟着幻灭了。秦汉正要在大腿根上拉锯,又发觉手锯像拉二胡用的马尾。秦汉当将军的理想破没之后,又想做一名二胡演奏家,但是当他去偷偷割人家养的马尾来做自己的二胡时,被人当场捉住,打断了一条胳膊,从此又断了他拉二胡的愿望。
秦汉拉动手中的单手锯,锯齿一下就吃进肉里面,血也开始冒出来,濡湿了那被锯破了的裤子。秦汉又倒吸一口冷气,他提了提神,咬紧牙根继续锯,锯齿上下行走在胫骨上,发出一股烦闷的响声。当时秦汉突然变得激越起来,仿佛自己正拉着二胡,演奏那首他百听不腻的《梁上伯与祝英台》。屋顶上透泻下来的光柱移到了秦汉的身上,让秦汉有一种置身金碧辉煌的舞台上演奏的感觉,于是他更卖力地表演了,大腿根上的单手锯不断地陷下去,当锯断胫骨之后,它又来个有弧度的转弯,锯向裤裆底下那座玩意的根部。这回因为没有骨头的阻隔,只有筋肉,单手锯行进的速度提高了很多,秦汉嘴里都发出了痛快淋漓的呻吟声。秦汉好像觉得满场的观众正在为他鼓掌,他终于找到了人生辉煌的顶点,似乎也没有过寂寞。
秦汉的死还是唐宋发现的。当唐宋进到秦汉家里的时候,他发现秦汉家阁楼上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渗下血来,他惊慌失措地攀着梯子,上了阁楼,看见秦汉像喝醉一样躺在地板上,怀里抱着木墩。让唐宋惊悚的是秦汉那裤裆处夹着一把血淋淋的单手锯,锯齿上残留着一些筋肉和骨屑,而当唐宋看到秦汉裤裆底下那玩意像一座被齐腰锯断的大山从里面轰然倒出来,但是又藕断丝连还跟大腿连着一层皮的时候,他差点没有呕吐出来。唐宋看到秦汉裤裆底下被锯出了一条深深的壕沟,那翻出壕沟之外的玩意变成一堆没用的赘肉,像一个被击毙的土匪,躺在地上。
唐宋从秦汉的身上搜出了一份遗书,书面这样写到:“我的死用土葬,禁止唐宋来吊唁。”唐宋看到遗书后往秦汉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心里骂秦汉说:“你这老不死,阉了自己还要扯上我!”唐宋感觉骂在心里面很憋屈,干脆就用嘴巴骂了出来:“你这老东西,以为锯掉自己的鸡巴就可以治好你的花柳病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当初你这个老东西自己一个人在家,儿子媳妇都出去打工了,你就像一只鸟一样,觉得巢又空又大,整天向我找乐子。玩骨牌打麻将你又觉得闷,嫌不够刺激。这下好了,带你出去刺激了一下,你那鸡巴又不争气,出了脓水,把责任都推我身上。”唐宋突然觉得身子好热,抢过秦汉怀里的木墩坐了下来,还脱了外套,然后继续骂那躺在地上的秦汉:“苍蝇不叮无缝蛋,你不也检讨下自己,不是你想刺激我还能强迫你?强摁头的牛还不喝水呢。”
唐宋骂了一阵子,觉得身体舒畅,浑身的毛孔都敞开了一般,他也平静下来,换了口气,不知道是跟秦汉还是跟自己温和地说:“其实又有多少人体会得了我们老年人的寂寞?体力活干不了,年轻人又有自己的事去做,没有功夫理会我们这些老骨头。我们一天到晚只能吃喝拉撒,坐个公车又怕抢了青年人的位置。时间最难熬了,一大堆的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打发,生活没有激情,不如死掉算了。”唐宋说着说着,像是理解了秦汉的死,更像是理解了老年人的悲哀。唐宋叹了口气对秦汉说:“老弟,我不会把你那事说出去的,希望你到了下面也不要再恨我,可能你也不会恨我了,毕竟到了下面,你那病也不会再长出什么花柳来了。”
秦汉的子女还顺孝顺,遵从他的遗嘱,把他土葬到尧山的山脚下。秦汉躺在棺材里,觉得空间虽然局促狭窄,但是不像呆在家里那间屋子那样感到空洞了。秦汉好像找回了安全感和踏实感,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皎洁,他打算好好地睡上一宿。正当秦汉就要进入梦境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地面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草丛里行走。
“就在这里吧,这是我兄弟的新坟,周围没有草,更没有人到这里来,咱们可以安安稳稳地快活一会儿了。”
“那你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那个玩意儿你就别戴了,真是麻烦。”
“我可不想得花柳病,我兄弟就因为不戴那玩意儿就躺这里面了,我可不想像他那样把自己的鸡巴给锯了,入殓前还得请人来缝合好,那样太遭罪了。”
秦汉从对话听出是唐宋和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知道唐宋这个老杂碎又在偷偷摸摸地找女人了,而且这一次还在他的坟墓边。秦汉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他卯足了劲儿要捶打棺材,用声音吓跑地面上那对野合的狗男女,但是他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连棺材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过了一会儿,秦汉突然听到有个东西掼到他的墓碑上,接着他又听到上面那个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声。
“把这个东西仍在这里不好吧,人家刚死不久,多不恭敬啊!”
“有什么不恭敬的,他就是因为没有这个东西才毁了自己,留在这里给他用吧。”
秦汉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来了,满脸的火热,他恨不得自己是一块炸弹,炸飞压在自己身上的土堆,还有那对狗男人,可惜的是他只是一个哑炮,千年都不会响的哑炮。月朗星稀,银汉迢迢。秦汉知道自己今晚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