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获得了2005年布拉索夫国际电影节大奖、2006年德国电影节最佳青少年影片金奖、2005年汉普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2005年慕尼黑电影节观众奖和导演奖、2005年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特别提及奖等众多奖项,蒙古国女导演琵亚芭苏伦·戴娃导演的《小黄狗的窝》一定会成为过眼云烟。奖项给它找回了应有的平台和关注度,让这部小众电影进入人们的视野,并在诸多的儿童题材电影中,占有一席之地。
与蒙古族狩猎特性和游牧生活有关,狗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很多时候,狗不仅是传统意义上那个看家护院的工具,而且是蒙古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甚至是家庭成员。戎马一生的成吉思汗,将他身边最为忠诚的速不台、哲别、者勒蔑、忽必来四员大将统称为“四狗”,可见在蒙古人的文化中狗不是“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走狗”等文化含义下的狗,而是忠诚、勇敢、机敏的化身。
《小黄狗的窝》讲的就是关于狗的故事。关于狗的电影,可以说出很多,如日本的《忠八犬的故事》《导盲犬小Q》等。相对而言,《小黄狗的窝》使用非职业演员,拍得最自然,接近一部纪录片,让我们在90分钟之内看到草原上的蒙古人特有的生命信仰和生活哲理。
南斯乐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从学校回来之后过上了快乐的暑假生活。有一天,她从山洞中发现了一条小狗,那狗白色中掺杂着黑毛,着实可怜。南斯乐把它带回家,立马遭到父亲巴图楚伦的反对。就在前不久,他们家的羊圈遭到狼群袭击,损失惨重。父亲怀疑这来历不明的野狗可能是狗与狼杂交生下的东西,狼群会根据这条狗的气味前来,再次袭击他家的羊群。可是,在一个孩子眼里,一条狗是多么好的伙伴!虽然那条狗总是慵懒地睡在蒙古包旁边,并未尽到看家护院的责任。放羊时,南斯乐骑着马,带上小狗出发。在空旷无人的草原上,它是南斯乐最好的伙伴。南斯乐给它讲自己的遭遇,和它一起玩耍,日子变得更快乐。一天,许久没有放羊的她竟然迷了路,在大雨中成了落汤鸡,走进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奶奶家里。
老奶奶给南斯乐晾干衣服,给她倒了一碗热奶茶,喂了她的小狗,还给她讲了一个关于狗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富人,他惟一的女儿常年身患疾病,卧床不起。求医问药无果,富人只能请喇嘛来咨询。喇嘛说,你家有一条大黄狗,如果消除了它,女儿的身体就会康复。可是,那家人舍不得杀掉狗,将它放在山洞中,差人喂肉。有一天,那条黄狗突然消失不见。富人的千金之前就喜欢上了一个穷小伙子,小黄狗消失之后,千金再也没有害过病,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天晚上,南斯乐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问老奶奶,下辈子她是否也像那个消失的黄狗,会投胎做人?老奶奶并不回答,拿出一根针,再拿一把大米,从上面撒到针尖上,并嘱咐南斯乐,针尖能够落一粒米时告诉她。后来老奶奶解释说,转世成人并非易事,就像一粒大米落在针尖上那么难,要做很多善事才能转世成人。
关于生死的深奥,在老奶奶口中变得如此通俗易懂。其实,我们遇到每一种生命,哪怕是一条狗,亦是我们前生修来的缘分。善待身边的生命,人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在这一点上,将生活当成童话的孩子做得更为纯粹。得知父亲要从城里回来,南斯乐赶紧把小狗藏在捡牛粪用的背筐下,希望可以躲过父亲的眼睛。现实的生活却让父亲做出了残酷的选择,面临迁徙,父亲把小狗拴起来,不让它再跟着他们全家迁徙。小狗不再是他们家的成员。虽然南斯乐在离开之前喂饱了那条小狗,但它嘤嘤的叫声依然很可怜。或许,它早已发现自己未来的命运。片名《小黄狗的窝》如果直译过来,应为《小黄狗的地狱》。离开了主人,狗就走进了地狱之门。因为一条狗,南斯乐一家人却从地狱走向了天堂。迁徙过程中,南斯乐最小的妹妹从勒勒车里爬出来,被遗落在他们家的旧址上。不远处,一群饿极了的老鹰在争抢羊骨头,将目光对准了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此时,被推到“地狱”的小黄狗挣脱了身上的绳索,狂奔过去,保护自己的小主人,没有让老鹰接近。惊慌失措的父亲巴图楚伦骑马过来,救出了自己的小女儿。此刻,他才明白一条平时看起来慵懒的狗,在关键时刻是多么的重要。他们一家人,也因这卑微的生命有了更好的结局。
《小黄狗的窝》像纪录片,用很长的篇幅展现巴图楚伦一家的日常生活:巴图楚伦进城安排女儿的上学事宜,买塑料水瓢和手电筒回来;女主人宝音道丽玛熬奶茶,做奶食品;南斯乐的两个妹妹在草地上悠闲地看云彩,猜动物。《小黄狗的窝》也是一部以细节取胜的电影。当最小的妹妹把衣柜上的佛像当成玩具时,她的姐姐走过来,把佛像抢走,并告诫她佛像是不可以当玩具的;父亲从城里带回来的水瓢虽然看起来“颜色好看,也轻便”,却因母亲的粗心被烤焦,变成了不堪入目的东西。从这两个细节我们就能看出蒙古人对信仰的虔诚以及新生事物对他们生活的负面影响。对他们而言,一条狗的价值超过新式的水瓢和成为孩子们玩具的手电筒。在工业化的新生活越来越近时,他们依然坚持着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依然敬畏每一个生命,依然有远方等待他们去发现。
既然人类的轮回如针尖上的大米那样艰难至极,那就没有理由不尊重存在于身边的每一个生命,不管那生命像巴图楚伦的三个女儿一样重要,还是像一条野狗那样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