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浩:当女性主义遇见短篇小说
- 作者:陈培浩 更新时间:2013-12-24 03:12:05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61次
[导读]林渊液《倒悬人》,《人民文学》2013年第11期
林渊液的《倒悬人》提供了一种中国当代短篇小说新的可能性,那便是女性意识和短篇小说文体性的双重自觉。当女性主义遇见短篇小说,它的内在难题在于:“小说”如何破解性别说教,性别新视角又如何找到最贴身的艺术框架。
小说中,林渊液还是那个执著于智性追问的性别省思者,《倒悬人》处理的也依然是一个性别问题。更具体说,是如何对待“情欲”复杂性的问题。特别的是,林渊液无意为西苏、伊利格瑞等理论家的“情欲自主性”背书。小说中,她从一个女艺术家的经验维度出发,探讨了一种“理解之同情”、“他者自我化”的情欲伦理。
《倒悬人》中,女艺术家提兰正在尝试着一个“倒悬人”的雕塑试验,从外地来读大学的外甥女小藤不期而至地住到她家中。于是,小说便展开了一个多重对峙的心灵旋涡:中年女艺术家与自我的对峙、与年轻女性的同性代际对峙、与丈夫的性别对峙。小说通过一个双重三角关系来结构,在一个很可能趋向狗血三角恋的叙事框架中生发了某些复杂的经验和思辨。“双重三角”中,显形的三角是提兰、丈夫、小藤;隐形的三角是小藤、师兄、文科男。前者由小说叙事人,后者由小藤讲述。这两组三角关系事实上都指向了女性欲望可能性这个主题。
通过“双重三角”的设置,小说串联起两个女性的生命。叙事虽然从提兰处展开,但小藤同样构成了独立的世界。这个年轻的新女性,对于生命和情欲的复杂性有着更多的体认。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和“试婚”于她而言都是在实践一种女性情欲可能性。其间自然引申出情欲的复杂性问题——小藤对于文科男理智上的拒绝而身体上却接受,更甚者,这种理智/身体的复杂纠结居然让小藤的快感来得像风暴一样猛烈。而“师兄”显然是无法理解这种暧昧经验的,作为一个不解复杂性的人,“师兄”后来的身亡是单元思维在复杂性世界中遭遇短路的绝佳隐喻。小说在隐性三角关系中呈现了纷乱而真实的情欲和排他性婚姻伦理之间的对峙。而人,该如何面对这种对峙呢?这是小藤抛给提兰的问题。
小藤的意外空降使提兰不断感受到一个他者的压迫性。如何面对这个他者、以及更多作为他者的事物,成了提兰必须面对的问题。提兰不断地用女人、姨妈和丈夫的妻子这三重角色去打量这个意外来客:她既是同类、亲人,也是入侵的敌人。读者隐约觉得提兰丈夫和小藤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那几乎是一定的。小说中的提兰更接受这种暗示,无法排除这种暗示无所不在的压迫。非常有趣的是,当小藤跟提兰讲述了她的三角故事之后,提兰和小藤的关系渐渐被改变了,她们被性别体验拉到同一战线上,成了相似的女人。当小藤成了提兰的模特之后,提兰慢慢完成着将小藤这个他者的自我化。如果说《倒悬人》对于性别伦理有所思考的话,“他者自我化”无疑是个亮点,它是提兰化解三角矛盾之道,也是提兰区别于小藤“师兄”的为人之道。
正是因为“他者自我化”,提兰敏感地意识到向丈夫讲述小藤情事纠纷时所隐含的暧昧性——作为一个旁观者,丈夫避免了从道德的角度看待小藤;但作为一个男人,却间接见证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情欲旋涡。如果此时夫妻做爱,很难避免小藤作为一个中介在他们身体运动中存在。小藤作为一个他者居然如此自然而不可避免地深入到提兰和丈夫的生活中来。虽然提兰心里装了一个醋瓶,但她却具有如此强的“移情”能力。她所塑造的倒悬人,本是自己的象征,却能移情到小藤身上,让小藤充当模特;她敏锐觉察到丈夫情欲的暧昧性,却又能移情并同情于此种暧昧性——小藤的身体,是她喜欢的;丈夫的身体,也是她喜欢的,那么这两个身体的结合,也应该是很自然的。在这里,作者借助于小说的虚构平台来探讨一种理想生命立场的可能性。
《倒悬人》的独特还有赖于它对短篇小说文体性的自觉。这不仅体现为上面已经涉及的“双重三角”的叙事框架,也体现为小说提供的意义装置。某种意义上,短篇小说既是一种切面艺术,也是一种装置艺术。优秀的短篇小说常常内置某种意义装置,它可能是一盏灯、一条河流、一个馒头、一串项链。它们既是小说中的“物”,更是理解小说的入口、提取意义的按钮、照亮小说的灯盏。这篇小说一个突出的装置就是“倒悬人雕塑”。这篇小说中,雕塑“倒悬人”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倒悬是失去平衡之意,它提示着提兰身处的心灵旋涡;雕刻“倒悬人”,又构成了另一种隐喻,那便是个体对于自身困境的凝视、造型和拯救;小说中,倒悬人雕塑的模特从提兰自己换为小藤,又暗示着提兰对“他者”困境的理解之同情。正是此种同情让她自己的精神获得救赎。由是可见《倒悬人》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框架是如何如盐化水、丝丝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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