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曼德拉都活在铁的沸腾里,是两个咬紧牙关的人。
我以身怀六艺之能在锤击铁的胸口,
铁却没有苏醒过来。
我在设计中国的提速火车,
火车却变成了陌生的光阴,把我丢在了中国东北,
在沉默中沉默,挤不出中国的门缝,
不能到达好望角,也不能到达埃及,
也不能到达金字塔的塔尖,我被时光弄丢了,
像图坦卡蒙王被一粒沙子吸住,
丢在了沙漠中,裹着一支毒箭,又把历史的记忆丢在了脚踝中。
现在,曼德拉死了,我知道曼德拉是一个黑人,
在把自己当成铁匠,在黑暗中制造光明,
在把铁打成时光的利器,在把九十五年的黑暗刺死,
最后,让三个狱警夺走他的一根拐杖,
他倒下了,在和地平线保持平行,
地平线却无法保持平静,让世界像一只灰麻雀一样向他飞来。
我和曼德拉在一起打铁,我的感觉像一道铁丝网,
在我的前方把黑暗的地方擦亮,亮得像流星,
藏在我的眼睛里,又擦亮了隔世之远。
我们在生锈的时间里继续打铁,叮当声把我的灵魂敲得生疼,
我看见曼德拉点亮了我丢下的半根火柴,
又蹲在中国北方的黑煤堆里点火,
在燃烧我的舌头,让我的舌头敲打民生这个生词,
把民生敲打成铁的本质,
把马蹄铁的一边磨得十分锋利,划破白月亮的黑脚印。
又一下子割下马厩中的马灯,去追赶南非,
又生成若干光年,让加倍亮起来的日子越来越多,
我庆幸提速火车卷走了我的黑暗,
我大于黑暗的总和。
《心祭》
东北的天说冷就冷,冻得耳朵生疼,
疼得比雪花的叫声还远,猫在春天的隔壁,想搬家。
在这个冬天里,雪已经下了三次了,
我一下子又生出许多烂漫,
突然想起王勃的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站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想起燕雀掠过的江南,想起油纸伞打开丁香花的声音,
我仿佛听见了麻雀飞在空中的一个颤音,
使心里的苍茫比苍茫的天地还远,
变成老家的骨头,骨头说黑就黑了,黑得像灰麻雀的影子,
钉在天空或雪地上,从不丁点的草籽开始恢复原样,
又被生锈的钟声埋葬了,
我看不见旷野上飘荡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