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生命断章》
1.生命的足音
看不到拾级的路,看到如歌的森林。曲径通幽不通天,通了满山虬藤,通了生命的脉动。仿如山之呼吸,却是人的粗喘!毛栗子一如松树皮,被日头和心跳,震得纷纷如叶落。一条打杆,两个筐箩,挑山,也挑生活。挥汗如雨的时候,松针也如雨!感谢石头和土地;而生你养你的,是那正午的蜿蜒的足音……
2.生命的夹缝
听不到夜山的歌谣。舌苔空空,成天一线。有山月高悬。有山狼昂首叫屈。看莹莹之火游离如钩,钓毛栗子颤落如羽片,如纷飞的兽毛。顿失了森林的博大!毛栗子渐少,毛栗子不是双核。执杖擎火而来而去的,是另一种狼族。山巅之上的狼,不再鸣叫,不敢鸣叫!不觉一线天的古远,始知一线天乃夹缝……
上卷:《七月之殇:山里的男人的挽歌》
山里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从不流泪!从不流泪!
山里有多少条男人就有多少头古铜色的牛。古铜色被山的赭褐过滤滤出憨厚淳朴,古铜色被七月和汗水淬得乌亮乌亮,古铜色被生命和力绷紧绷出粗壮绷出结实,古铜色罩住了山里男人们心底层那股炽热的火。
为讨一个老婆为不让祖辈的愿望成泡影,山里的男人们从十八岁开始就挑山去。(山是沉默的日子也像山一样!)挑山的扁担颤悠悠日子太沉重了。山里的男人们剽悍如牛两条腿却在打颤。
为了老婆孩子为了那古老的愿望,山里的男人们什么也不顾了,不顾流血流汗不顾风雨雷电的切削,甚至不顾脊背隆起了一道多么可怕的弧形,驮着山连同山里七月的郁闷粗喘着踉跄着,黑汗淋湿了脚下的石子路石子路很滑很滑(石子路不是山里人心的轨迹啊!)。
唉!只有借高粱酒辣旱烟烧心头的愁云。心愁被烧得更浓更旺,棒如牛的剽悍噼噼啪啪被烧成灰烬,日子被烧得苦涩露骨头。
为了老婆为了孩子男人们还得挑山去,日日夜夜想挑出流油的生活挑走了多少衰老的光阴,那枯黄的扁担怎挑得起一代人的命运啊!在岩石突兀的地方男人们的肩胛骨越发突兀。
山里的七月太无情了织撒着窒息人的巨网,男人们在网里挣扎挣扎得精疲力竭,终于有一天他们倒在山上变成群山枕着酣睡的贫困。于是每一个山巅站成遗憾站成传说站成永恒。
(山里男人们的子孙如今还挑山吗?还挑山吗?)
下卷:《猎者的秋凉》
之一:在木屋
四周围是秋黄昏的影子。木壁上钉满山狐皮;老式土铳斜倚于墙旮旯,感到破坛子的光很冷。地上什么东西爬过来爬过去。落日光点点洒在残菜兽骨之上。如虬的大腿裸露在床沿;瑟缩于屋檐下的松鼠便有些担心……不需要声音了!死寂在此时好像一种哀乐,无声的哀乐(一如那一年,猎者的妻儿饥寒在秋凉里,秋落叶一样无息无踪!)。而最能证明声音的,是彼时的梦里妻儿的笑颜……
之二:在山野
周遭是夜森林的眼睛。林梢上洒满山月光(猎者的心里全无山月光啊!);猎者只把林间幽径缠绕于寻寻觅觅的脚上,并伴以寻觅的涧流的冷夜曲……倏地,一团黑影惊喜了那管老式土铳!砰——一颗寒星好像从饥饿里猛蹿出。奔跑的猎物便栽倒了,连同它嘴叼的猎物!沉入梦乡的山下小木屋这时似嗝了一声。而山上洞里,一些嗷嗷待哺的小嘴,发出无助的哀鸣,一如夜秋风一样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