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和他的媳妇娃女自从那年下了岗，家中收支便失衡了。顺子没有技术，大工厂进不去，只好在马路边的零工市场站脚。娃女也四处找活干，只是她文弱得象一朵花儿，低工资，强体力的活儿，她实在是受不了。再加上现在的用工单位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受不了这个气，所以屡战屡败，工资也泡了汤。

　　顺子在零工市场也不是很顺。活少的时候，他便省下一顿饭，常常是饥肠辘辘的。但顺子很认干，只是给人感觉有点营养不良。

　　娃女也只是愁。年前的一天，她去烫发，闲聊中，理发的大姐问起娃女的工作，娃女便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说得那理发的大姐也眼泪汪汪的。她对娃女说：“现在哪有几个象你这么拼命找活干的？你都不如去玩几圈麻将！”娃女脑子不笨，她笑了笑没吱声。那大姐就说：“真的，要是手气好，一天下来就能顶得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还不用看老板的脸色——多好？！”一开始娃女还不信，后来架不住那么多的举例说明，娃女的心就活了，心想：一天就算赢不了那么多，能赢个十块八块的也行啊……

　　从此，娃女出了茅庐，一上道才真正开了眼界：原来，现在的人玩麻将早就玩疯了，就连那些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也整天整年儿的不干活了——眼见着一桌子的钱在自己的面前滚来滚去的，娃女心说：天底下还有什么工作能比耍钱更好的呢？娃女庆幸自己是遇到了贵人。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顺子的思想最僵化，因为顺子喜欢干活儿。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为了生存，顺子每天都必须坚守住自己的阵地。

　　娃女玩上了麻将，顺子是知道的。反正都是些小输小赢的，顺子也没太在意，以为让自己的媳妇散散心也好。但娃女却越玩越大，输得多赢得少，而且越输越上瘾。渐渐的顺子挣的那点钱已经供不上娃女输的了，顺子便觉得有点不顺心了。他想让娃女别再玩了，可此时的娃女已经收不住手了。那天顺子刚说了两句，输急了眼的娃女正一肚子火没处泄，就一股脑发在了顺子身上。把个顺子数落得象个孩子，顺子实在是气不过，就跑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冲着娃女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我就剁了你！”娃女就把头梗梗着，说：“给你剁，给你剁！反正这个破家穷得也过不下去了，还不如死了更痛快！”顺子正在气头上，听娃女这么说，就一狠心，手起刀落……

　　可怜顺子——他把自己的一个食指活活生生的给砍了下来！把个娃女都吓傻了！她把顺子送到医院，日夜陪护，对顺子发誓说，自己从此再也不玩麻将了！

　　三个月后，顺子象是变了个魔术，他的那节断指被手艺高超的大夫又给接活了——顺子又可以去零工市场了。当然，他的媳妇也又玩起了麻将。这也不能全怪娃女，据说有史以来，玩麻将、抽大烟，这都是些没皮没脸的行当。顺子这回是见怪不怪了，他只管整天干他自己的活儿。

　　零工市场的活儿越来越少了。有一天，顺子白白蹲了一个上午，因为没干着活儿，中饭也没舍得吃。傍黑的时候，顺子正准备往家走，忽然来了一个雇主，他要顺子给他往六楼扛两袋水泥。顺子一听就来了精神，心想，扛一袋五元，上一层楼加一元，两袋就是二十多块呢。这要在平时，顺子扛这两袋水泥就当玩了——可是今天不行！这水泥一上肩就感觉象是压了一座山。才上了一层楼，顺子就冒了一身的虚汗。好歹上到五楼，顺子就开始浑身突突，腿也打摽了——顺子咬咬牙，坚持上到六楼，忽然间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吓得雇主赶紧把顺子送到了医院，大夫看着检查结果直皱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雇主赶忙问：“是不是心梗？还有救没？”大夫打了个唉声：“不是心梗，是饿的——疲劳过度！”雇主这才松了一口气。

　　顺子醒来的时候，满脸的歉意。他对雇主说：“我还有一袋水泥没扛呢。”雇主瞅着顺子，说：“还扛什么？只要你没事儿就万事大吉了！”那天，好心的雇主一直把顺子护送到家门口，临走，还给了顺子五十元钱，叮嘱顺子说：“好好保养身体——不吃饭怎么能干活儿呢？”

　　顺子开开门，发现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他知道媳妇打麻将还没回来，就喝了碗凉水坐在窗前等——不知不觉中打了几个顿儿，天就亮了。这时，娃女回来了。只见她发髻蓬松，一脸的倦怠。顺子就责问娃女：“你打得是什么麻将？！怎么还打过夜了！？”娃女就说顺子是窝囊废，自己跟着他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赶话就把顺子给逼到绝路上去了……

　　顺子跳楼的那天，外面正飘着雪。他家的楼下围了很多的人，认识顺子的人都说顺子是个好人，白瞎了——一个老太太指着四楼的一个窗子说：“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