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过着,立秋,处暑,白露,眼看快要中秋了,桂花还不见动静。来来去去间,鼻息捕捉到空气里有些异样,深呼吸一口,再慢慢品味,是一股清香。那清香不像是来自别的草木,别的花卉,更不像是来自荷塘,荷叶的香气,我很熟悉。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桂香。
抬眼桂树,枝叶间果然有些异色,米粒状,黄中微微泛白。是桂花开了,米粒一天天绽放,香味一天天浓郁。有风的日子,感觉那香气在流淌,一阵阵的;无风时,又感觉那香气在辐射,丝丝缕缕的,钻你的肺腑。当然,需要你配合:静立,那香气将你裹着;走动,那香气随你溢流;屏住呼吸,那香气在你唇边定格;吸纳,那香气渗透进你血肉,仿佛将你腌渍一遍。一枝枝,一簇簇,满树金黄,像极灿烂的笑脸。
但没几天,桂蕊落尽,香气不存。日子重又寂寞,心情重又黯然。之后是秋分,是寒露,恍恍惚惚中,重阳节也已打身边溜过。秋色愈深,秋味愈稠,再过些时日,便要霜降,秋天也将收场。在这之间,除了菊花,已很难再寻到什么感动:蝉歌早已销声匿迹,蜂蝶早已不见踪影,大雁也早已移家南国;偶尔几声稀稀拉拉的虫吟,也因为过于凄切,而不忍听闻。我也做好充分的准备,开始迎接萧瑟的秋天了。
然而意料不到的欢喜又来了。像一个没有走远的朋友,突然回访;又像一个刚刚敛去的笑脸,一瞬间又对你重绽。桂花又开了,我坦然承受,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心间向四肢扩散,迅即传遍全身。我将这种感受命名为幸福,普通人的幸福,有值无价,不宜销售,只宜自己慢慢享用。
至此,我早忘了桂花的其貌不扬和处世不惊,开始对它另眼相看、额外开恩起来。每天再路过它身旁,免不了多看几眼,多呼吸几次,深怕会错过什么。一连多日,桂花都是老样子,感觉不会再有精彩,再有奇迹。我也日渐淡漠,习惯于它的平静了。即便如此,我对桂花也心存感激,因为我不贪婪,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霜降之后,继而立冬,寒冷的大门敞开,流霜飞雪业已不远。我对身边的花木不再抱有希望,只把暗香寄托于遥远的梅了。不想下楼低头走过小区矮矮的桂花树时,竟有细细的幽香,将我拽住。我又闻到那久违的清香,又看见那小小的米粒。
第三次桂香!香气不似初次那样醇厚强烈,桂蕊也不似二次那样繁庶色正,可在冬的寒牙冷爪即将探来之际,桂花肯冒险惠顾我,作为一个对它毫无奉献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惟有感激罢了,受用罢了!
二0一三年十一月十日于霞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