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君是近年来从宁夏西海固脱颖而出的青年作家,她比较成功地完成了自己创作的精神突围,以饱满的激情、旺盛的创作生命力,坚定地捍卫散文尊严。她以低处的人生历练,向高处的诗意人生靠近。她的文字真实、安静、清洁,文采盎然。读高丽君的散文集《在低处在云端》,从中可以看出她在这样的一个消费和欲望蓬勃的时代,坚守文学的诚意和建构精神主体的不懈努力。
纵观高丽君的散文,从大的方面我大致把它归为两大类,即低处的日常生活书写和高处的精神诗意书写。对于家园和日常生活,在高丽君的笔下,人间的烟火气息很浓。我深信,一个人少年的记忆,会影响人一生的生活,甚至人生的命运。正因为作者在少女时代亲历了家庭生活的困苦、目睹了乡村生活的艰辛,以至于在她走出乡村、定居固原山城多年以后,对乡村的苦难生活与苦难岁月仍有清晰的记忆,许多生命里的细节,就在情不自禁中以一种疼痛的方式裸露出来,但这裸露不是梦游或梦呓式的,而是自觉的切近生命细部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苦难的生存体验,让她格外懂得珍惜亲情、珍爱生活。如,可以当小说来读的长篇散文《1983:一段断壁残垣》,读后让我想到了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想到了《我的梦,我的青春》里的少年郁达夫。“我的1983,一段青涩苦味的时光,以成长的名义,覆盖着一年的喜怒哀乐。那些人,那些事,最后都散成千万片落叶隐匿在时光之后,不成章节,不成篇幅,零碎得只能算是短短一阕小词……”以一个成年女性的视角来观照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子眼中的1983,往事并不如烟,往事又不堪回首。在《秋风穿过老戏台》里作者写道:“一场场秋风吹过,年华也被吹到暮气苍茫。村庄里,灰色的柴草和灰色的戏台,像是一对携手告别夕阳的伴侣,一起告别了夕阳的辉煌灿烂,只留下曾经的美丽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追求着热闹,把生活变成一个巨大的豪华戏台,精彩的呈现,高高的矗立,在这里互相攀比,争相展示,打扮自己、装点子女;既是观众,又是演员,只是,演技变得既纯熟又拙劣;技巧纯熟,性质却失真、失衡了很多,远不如旧戏台,古朴、陈旧中却裸露着的真诚和坦荡。”作者虽然离开乡村多年,但对乡村的关注并没有因自己的离开而减少,对那片生她养她的故土,她的感受是凌厉而尖锐的。特别是对近年来在城市化浪潮中乡村的变迁,她的感受是敏锐的,西北乡村严酷的生存现实在她笔下有着深切的自觉。因此,她的乡土散文书写就避免了伪乡土叙事的假象,直面乡土的真实,写就了诗意的乡土丢失了的疼痛。那个年代和那个年代的村庄早已走失了,但那些年月的疼痛,依然烙在她的心底,就像长年累月风吹雨淋的乡村生活留下的老病,那病根会在天气变化时反复发作。《天边飘过老庄的云》《迷失的乡村》等篇章,都在直面这样的疼痛,读后启人沉思。
当然,最能标示高丽君散文创作高度的还是她那些富于诗情的文化散文,读后给人以审美愉悦和精神享受,这也是我最看重的。如在《低头一梦舞霓裳》中,作者以灵动之笔观照一代才子薛涛的生死命运和爱恨情怨,写出了一个远逝灵魂的苍凉与孤独,行文节制,字字珠玑,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作者的惺惺相惜之情。《唐雪遥遥飘,诗心渺渺来》一文,用典恰切,辞藻华丽,表意深蕴。作者发思古之幽情,叹人情之冷暖,锦心秀口,深情无限。在风格上有易安之质,清新隽永,情趣盎然。作者穿越千年的大唐烟雨,写就了一段飞飘千载的雪花所带给尘世的千年覆盖。大唐诗杰几近涉猎,恭书短引一气呵成。写就了英雄豪气,又写就了儿女情长,行文显得苍凉壮阔、得意孤绝。读者就是在这样的审美愉悦中,感受散文的诗性之美。
什么样的散文是好散文,可能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答案,虽说如此,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能吸引人、打动人的散文一定是好散文。评论家雷达曾说:“散文的魅力说到底,乃是一种人格魅力的直呈。主体的境界决定着散文的境界。”在这里,对散文创作主体提出了人格上的要求。散文的成长过程需要多种元素的滋养才能完成,但最重要的是思想和情感元素。思想情感是作家的一种感悟、一种发现,更是作家人格魅力的表征。散文如果丢失了它们,就会苍白虚浮,构建不起散文生命的质感,当然就更难以成为好的散文。高丽君的阅读是广泛的,她的视界比较开阔,同时她又有对文学的痴爱和激情。记得有人说过,能为自己的所爱全身心地痴迷进去,是一个人生存质量的顶峰。高丽君在紧张的教学工作之余,排除干扰,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所爱,因此,她活得充实而丰富,活出了生命的质量。从她目前创作的势头,我们有理由期待她在文学创作上的自我超越。
(《在低处在云端》,高丽君著,阳光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