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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住的城市
    • 作者:罗锡文 更新时间:2010-03-03 05:16:42 来源:东方文学图书出版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5449

      一个城市大得过分,往往让人不能轻易靠近它,这和常人无法和巨大块头的人正常交往是一回事。上海、北京、广州就是这样的城市,我理解一些女人宁愿秀发掉光,都要尖着脑袋钻进大而不容的上海,做上海女人,似乎是她们生命中最荣耀的一件事。我也理解北漂们对北京的某种情结,即使光着身子,做了乞丐,似乎都比在老家锦帽貂裘要体面得多。当然,我更理解当年即使冒着被践踏,被鄙视,被侮辱的人,都要飞蛾扑火一样,裹着一身汗臭,披着破烂而自珍的希望,“杀”向“遍地黄金”的广州或深圳。因为是大城市,因为能迅速找到即使小家子气的男人,或身份,或钞票,因为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那些过于阔而大的空间,不仅不能被嘲笑或指正,甚至可以发扬光大,但他们终于还是实际起来,其实,那些城市和他们,骨子里都是实际的,不管有没有浪漫的梦想,去了大城市,就是一件可以让祖宗的小坟墓也敞亮而宏大起来的事。

      我站在初夜的武汉,来不及想你,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在来武汉之前,我一直将这个被长江和汉水分割为三个区域的大城市,当成了具有麻辣烫香的巴蜀文化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武汉的特点应该与成都重庆近似。可我突然思考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担心武汉就像上海广州那样,除了给予你繁华,金钱,人潮,冷漠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但你仍然不在我的意会范围内,那些在并不十分绚烂的夜色下的建筑,就像一个曾经风华正茂而今业已发福,却见皮肤起了疙瘩、皱纹,干涩而没有弹性的年代的你,我们熟视无睹,我们两心相隔,就像我在上海,在广州,在深圳,在北京和昆明时,对你的,对这些城市的感觉。

      我必须先在武昌过夜,地点是距黄鹤楼不远处的一家宾馆,因为第二天我就要登黄鹤楼。在湖北军政府遗址广场上穿过的时候,稀稀拉拉的人群,嘴中吧唧着像四川话,又带着一点河南口音的武汉话,躺在休闲椅上睡觉的裸着上身的汉子,使我初步以为,武汉不同于那些过于讲究市容、有礼仪却不见得有礼貌、整齐但显得死板、繁华但见处处虚假和冷漠的都市,它显得更自然,贴切和从容一些,尽管我在问路的时候,也发现它有着与长沙一样坚硬或直接的性情。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说着笑,屁股一坠,就在喷水池旁边坐下了,然后将拖鞋胡乱扔在一边,继续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这个情景在后来的几天里也经常看见,而这又使我想起重庆,那些自诩比成都人豪爽大气的重庆男子,大抵就有这样的气质和习性。但我在广场溜达时所见到的其他情景,以及在宾馆登记的时候与服务员的对话,在一家高档的美食店里与几个美女服务员不经意的互相取笑中发现,他们身上既有四川人的精明能干,有河南人的朴实直接,也有南方人的细腻委婉,有长江水的绵长悠远,就像他们的饮食文化,包容性强,种类繁多,几乎中国大部分地方的美食,都能在这儿找到,却又有其自身的特点,可又不能像川菜广东菜山东菜那样自成一系,且名扬天下。

      夜里,风大。这使我大喜过望,尽管我并不怕热,甚至喜欢热,但谁愿意待在蒸笼里成纯粹的肉包子呢?我溜达得非常舒坦。后来,我十分香甜地睡去,一场没有梦的睡眠,质量自然高。出来乍到就有如此美妙的睡眠,我对这个城市有了好感。

      但第二天我就傻眼了,大武汉恢复了它传说中的闷热,空气里是长江水的气味,而每座房屋在见惯不怪地在白花花的阳光下面既不焦躁也不麻木地矗立着,行人更是露着脑袋,或身子,最多是爱美的女人打着一把小伞,在街道上不紧不慢地来往。深圳广州上海的节奏,在这儿你找不到,这点跟成都有极为相似,但人却比成都人精神得多。

      我登上了黄鹤楼,感觉不是登上了一段可以向外国人炫耀的文化史,而是仅仅登上了一座现代气息很浓的高楼;不是站在文化艺术高度,而是悬挂在建筑的某个区域,不粘天,不落地;不是将传说当作一棵树,上面是绿叶,果实,甚至是很多中国人自家种植的“圣诞树”。同江南三大名楼的其他两座一样,眼前的黄鹤楼也是重建的,而且肯定比古时候的黄鹤楼要宏伟和美丽得多,旅游价值也要大得多,而且文化价值也毫不逊色于当年,尽管现在的滚滚如长江水的钞票和文化节上吹嘘的文化价码依旧是当年那座黄鹤楼的延续。但稍微让人觉得不爽的就是那个“味”,就像南方人说普通话,可以说得很流利、准确,但就是少了北方味,怎么听都不顺耳,也想我老家的川菜,虽然在全国各地都有川菜馆子,味道也相当不错,但少的就是那个味,一方水土的关系的原因啊。我尽力在楼上找到建造此楼时的感觉,找到当年文人骚客在楼上吟诗作赋的韵致来,而且楼高风大,极为惬意,更惬意的是,可以看到长江大桥,看到龟山蛇山,看到汉阳,便想汉阳造的枪支,看到汉水那边的汉口,而看得最多的还是长江,便想起了金沙江和当年在金沙江看船的情形,也想起可以逆江而上,不仅可以到达金沙江畔的故地,也能上游到我的当年,我的青春记忆,但最终还是要回到楼上来,看楼,赏楼。很多想做黄鹤的人做出飞翔的姿势留影,那飞翔的姿势其实跟一只想飞也飞不起来的家禽无二,而我最反感的伸出两指猛喊一声“也”的姿态,也随处可见。但我们都是俗人,俗人就俗气吧,反感归反感,文化还是文化,游人还是游人,尽管很多人仅仅是满足一下自己那点休闲的兴趣而并非为了文化传承,拍照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跑马观花似的游玩之后,回家去可以将那些照片翻出来,看凝固的风景,欣赏从自我的角度所拍摄的黄鹤楼,也算是当代人旅游的一种模式,我们可以称之为傻瓜相机或数码摄象机里的旅行。

      我忽然在最高那层楼道上绕起圈来,就像在藤王阁上一样。忽然间,我成了这座接近唯美的文化高楼的一部分,地球在旋转,长江为旋转,整个武汉在旋转,一切历史文化元素都在武汉灼热的空气里旋转,像一段飞速旋转的舞蹈,而此刻,我在旋转的感受里看到了被称为“东方迪斯科”的反排木鼓舞,是的,时下的这种感觉最贴近苗族人在尽兴的生命演绎中的那种韵味。别人渴望飞翔,成黄鹤,成为连接古代和现代文化,至少是文学的一根羽毛,或者是一根肠子,而我则渴望成为舞者,渴望一双黄鹤在文化时间和历史空间里的修长的,有个芭蕾舞者那样美丽修长的腿,连接着通感状态下的水、楼、时间、空间、文字、线条、碳元素、建筑和一场以大地为根的翩跹感觉里。这感觉真的很好!

      没有人认识我,当然就不可能关注我。我带着舞者的亢奋和黄鹤楼亲密接触的时候,这楼就却认识了我。我的自信就在于,我向来与文学共眠,却远离文化节或文学节这样的噱头,就像此刻,黄鹤楼携我共舞,旁人则已不存在,连那个写下了让狂人李白都得搁笔的大诗的崔颢,李白搁笔的地方,那口闪烁着现代物质文明光泽的大钟,都不存在了。我相信,黄鹤楼是作为伟大的舞者,与武汉共在的,正如那些诗句,那些诗人,那些孤独的造访者,那些内心舞动外表宁静的拾荒者,那些真正的达人,至人,都是这样的存在体,以个体的心灵搏动与这里的人这里的建筑融为一体的。至于黄鹤是飞走了,还是又飞回来了,时间被江水带走,还是被季风给吹回来了,是另外一种感觉。我不喜欢“放飞”这个动词,觉得它很造作,只有飞可以看成是舞蹈的一个境界,而不仅仅是一个造型,一连串的动作。但,当心灵不想飞的时候,尤其是梦不想飞走的时候,我们就跟着星光,跟着梦,跟着像黄鹤楼这样的文化载体旋转吧,舞蹈吧,大地上,有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的,既然你不是鸟儿,那就做舞者吧,而还有很多人的心在飞,但落在地上的,除了生命,就是装着你生命的楼,以及一只躺着的小楼——棺材。

      一罐红牛饮料让我迅速恢复了体力,这东西可也是神奇的。带着神奇的感觉,我得了却来武汉的第二个心愿,去看心仪已久的古琴台。只是费了很多周折,才在一个风景区管理人员的指点下,进了古琴台公园。

      瞬间,时间的长度突然变成了三尺六寸五分。尽管当初我们的先人是根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意义来设计古琴的,但我一直将古琴的长度看成是人类所有时间的长度,而它所涵盖的全部人间友情的宽度、广度和深度,都是审美的最高境界,是无限,是永恒。伯牙摔碎的不是琴,而是他所有的时间,所有关于人生存在的意义,所有关于音乐的理解和追求,所有人性至高的获得,因为一个知音的存而又去,他只有通过摔这个动作,将死去的知音以永恒的静寂,甚至就是永生的寂寞的方式,长存在自己的意识、意志和记忆里。我经常对人讲,人生的大失望,就在城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居然没有一个是自己的知音。我们呼吸的气流,不知要撞上多少人的脸,但那些脸陌生异常;我们的眼光不知要碰上多少人的眼光,但它们要么不是彼此避让,冷漠相视,要么就是“针尖对麦茫”。其实,谁又愿意将一段单纯的情感上升到社会人生的层面上去呢?谁又愿意要将音乐和友情深刻到死亡和尘世的无情这个深度上去呢?没几个人愿意,即使那些经常自诩为喜欢研究理论、善于解剖人生的人,内心也希望一份纯真的情感,而不必碰到复杂、深邃和博大的人生命题的,因而在单位人事上,多的仍然是上不了天,下不了地的所谓的研究者们,追名逐利,或浅尝辄止,而已,而已。不然,我们这个世界就是单纯如婴儿和深刻如各类真正的大师们组成的世界,多美妙啊。

      几个年轻的游客在古琴台前留影后,就感叹我们这个时代最喜欢说的一个现象:缘分。他们说一切都是缘分。而无数碑刻,也在传达着这样的心理信息:知音难觅,人生易老。几个当地的书画名家在展览和销售他们的艺术品,也传达出这样的意义:人生,因为音乐,绘画等艺术样式,而成为审美链条上最持久的一环。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后来我写了一首登古琴台的诗:

      “琴碎了,这个台子建造完毕

      那首曲子也被自卑者的自负篡改

      缝补好你一流的忧伤

      流徙到了这个不入流的时代

      血管里的节律,止步于心脏

      尖上的音符,滚落入尘土

      你**的寂寞炮制了一场游戏

      代价就是知音

      是这座越老越跑调的台子

      可谁又真正懂得了谁呢

      高山递给流水的

      仅仅是一个金属的消息——

      墨汁泡亮的眼睛,是封锁的灵魂

      你只获得了一次虚荣的满足

      原本你独立,你就永世孤独

      你趟过弦索,也无处上岸

      我们共同的悲剧

      不是子期,也不是知己不再

      而是靠别人的词句

      来救活自己的旋律”

      突然,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所有的人也是多余的,相对于钟子期和俞伯牙来说,就是这样。窥探别人的内心隐秘是人类的嗜好,但就是没几个人愿意做别人精神和心灵的知音,也不能做,当然,也无法做。防范,是这个时代人类最主要的生存技能。当窥视别人秘密和防范同类演绎得更加充分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除了交易,什么都不是。我诗中的靠别人的词句来拯救自己旋律和生命的人际关系,看来还没那么严重。

      千百年后,古琴依旧是穿越时空的三尺六寸五分,高山依旧不可攀登,流水依旧无法追逐,知音依旧是永恒的稀有者。生命中无数的追忆、畅想和抒情,不仅很浅,而且很短。

      你做不了我的知音,我们只是一起走。当你做了我的知音的时候,你走不了了,只我一个人走。你是时间的一部分,空间的一个颗粒。你畅游于万物的时候,我走不出梦境,只能在这样的文字里固守着自己了。

      余下的几天,我都住在汉口。我终归是一个浪迹山水的人,做不了城市的主人,却终于发现了汉口极对我的胃口,即使在那几天里,我一方面在据说大得走三天也走不出的汉口里转悠,同时有把汉口作为一个出发点,马不停蹄地去武昌,游览了比杭州西湖大五倍的东湖,看一大群光溜溜的武汉男人在东湖里游泳,去了著名的武汉大学,尽管这所名校后来发生了很多令人不爽快的事,但瘦死骆驼确实比马大,谁叫它是武汉大学呢?但,每到夜晚,或休闲得身子发痒的时间里,我都在汉口。

      你暂时从我的意识里消失,我一时间觉得我是汉口前世的居民,甚至,我只是在某个时刻出外玩耍去了,时下又回到了汉口。这个说法你能明白,但别人不一定明白,尤其是那些知道我买不起房子的人,在他们的哲学里,享受一座城市的繁华、富裕和安逸,首先是必须要有房子的,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既然和他们所有的所有都无从谈起,那就不和他们谈了,也暂时不和你谈了,现在我想问的是,那几天,你想我了么?如果你真的想我了,那你想我的什么呢?其实,你想我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我那几日则舒服地住在长江边上,你应该知道当年那些长着毛茸茸身子的外国人,为什么喜欢在汉口建造领事馆的原因了吧。当然,关于那段历史,关于老外在汉口长期驻扎的原因太多,我只能揣摩那种心境,我相信,他们除了想霸占咱们的土地之外,在这里,也会带着一个旅行者的心思,在长长短短的日子中,做了汉口的看客,享受者,甚至是鉴赏者,审美者。

      我住在黎黄陂路靠近江滩的一家宾馆里,第二天我才发现隔壁就是宋庆龄的故居。这条街被称为街头博物馆,也就是说,以它为主干道,其他小街都布满了这样那样的历史文化的陈迹,有俄罗斯的领事馆,八七会议旧址等。主干道是从滨江大道往北,直抵中山大道。这是一条业已被时间、信仰、苦难验证过的并不起眼,却极有史学和文化价值的街道。不管现在的人们如何匆忙或雍容地从它的躯体上走过,从那些建筑的旁侧毫无顾忌地说笑,吃东西,吵架,打架,做小商贩,它都深沉内敛着。它是会说话的,只是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它仅仅是在展示。它察觉到自己老了,连那些建筑毫不遮拦地流露出沧桑的容颜,太阳升起时,它和那些建筑还在和星辰明月以沉默感应到时代和历史;当早月从长江的波巅升上城市上空之时,它们的心和骨架都还在回味阳光的热量和味道,那是历史的味道,时间的热量。读着一个个记忆的文字,并不困难,不容易让人动情或打开记忆帷幕的是,当代的人都感到了生存的沉重,就像生命的层面上落满了太多的阳光、阴影、尘灰、颗粒、疲惫、冷热、生死,生活的内层里挤满了娱乐、通俗、匆忙、忘怀和网络,阅读那些解说性的简洁的文字,确实不如斑斓的夜生活和快餐来得容易和发泄。简单的文字里,是最博大的往昔,最严峻的斗争,最丰富的记忆,最复杂的陈迹,最深远的历史和最容易被享受和堕落遮挡的现实。

      那些居住在历史的老房子的人,是不是显得从容和深刻呢?但看上去他们与普通的武汉人没区别,他们幸福闲适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也许,那就是真正的生存,有历史的色泽,却拥有随意和幸福的现在。

      一群老者在小卖铺前聊天,他们是一群懂得生死,便能在从容中无所顾忌的人。

      一群参观者在八七回忆旧址、宋庆龄旧居等地上上下下,他们是一群对历史感兴趣,带着学习的姿态,但不一定真正懂得历史的而又充实的人。

      一个年青小伙子在炎热中半裸着身子,坐在某领事馆前的梧桐树下,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晚报,那是一个在肚子上放着一只墨水瓶,生存并不如愿,却能关心世事的非新新人类。

      一个女子骂骂咧咧地从酒吧里冲出来,后面是几个醉醺醺的男子,他们是一群现代而快活的人,装饰了街头博物馆,也装饰了汉口令人留恋的夜生活。

      是的,你已经领受过武汉的酒吧文化了,也就领受了它绵长、带着东西方情调的夜生活。我当然是在来武汉之前听你这么说过,现在就让我从街头博物馆的严肃中逃出来,去看看汉口的酒吧。

      啊,对青春的享受和挥霍,有时就像是一场新的“博物”盛筵。

      在迪吧里,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那种被迪斯科等强节奏的音乐,以及后来更疯狂的重金属音乐所渲染的场景,无数年轻和像我这样已经不年轻的男女,在光怪陆离、乌烟瘴气和生死如梦的光景中,喝着美酒,搔首弄姿,与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疯狂地跳着,蹦着。这就是青春,别样的、“血淋淋”的青春。

      在清吧里,别人都在聊天,我却以沉默与时间聊天,与老得如此厚重和可爱的汉口聊天。一杯价值不菲的小酒,一瓶深色饮料,几个浑身摇曳的流浪者,一群还不熟练使用中国语言的老外,或者几个丰胸细腰美女,几个身子轻飘飘但气质阳刚的小子,使清吧从单纯的聊天,过渡到了有文学成分的宣泄。

      这些酒吧集中在汉口的老租界和沿江大道,我们喜欢叫滨江大道。它们与新开发不久的汉口江滩公园组成了老汉口当代味道浓厚的风景,长江、霓虹、客船、租界、明月、清风、当地人自娱自乐的老歌演唱、美酒、美食、哥们儿、长夜的曼妙、人生如梦的沉醉,再来一点异域风情,操两句半生不熟的英文……汉口的夜生活,汉口的底蕴,汉口的现在和未来,汉口的色彩和气味,汉口的质地,汉口的潇洒浪漫,汉口的稳妥与城府,汉口的神秘与大度,带着一群群活生生的人,在这些元素里钻来钻去,与西边的成都有得一比。

      难怪当年武汉没被选上城乡一体化的城市和最具幸福感的城市而使性格如烈火的武汉人大为光火,但他们又像冬天极度寒冷的武汉一样,迅速降了火,自在地过着属于武汉人自己那份极为散漫却又惬意无比的小日子去了。

      所以,我在酒吧里待了不久,就赶往了吉庆街。热闹的吉庆街使我感到了热闹的必要,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人毕竟是需要借助他人而存活着的。但在这些快活的挥霍着夜晚的人们,与技艺精湛的民间艺人的精彩演绎中,我突然感到孤独。食物激起了人吞吃生活的**,而音乐则让人寂寞。我当然知道自称是汉派作家的文人也欢喜这里,怀抱着艺术绝技,却只能在这里讨点钞票的艺术家,青春正当年的帅男俊女,则只能为生存出售自己那张可人的笑脸,不再被青春青睐的人,则最适合在吉庆街这样热闹地段的偏僻角落摆摊设点,稳当地做着小生意,结果是,热闹中的那些纯物质和不纯艺术的商贩们的买卖,却不如偏僻处的小商贩们,这真应了那句俗语:闹喳喳的麻雀没二两肉!你瞧瞧,中年阿姨,中年大叔,中年的成熟者,他们不仅懂得生活,更懂营生,他们比繁华地界的人赚取了冷静中的利润,但我们的生活往往就是这样的,宁愿在表象的繁荣或热闹中粉饰生活,也不愿意在冷静和深刻的本质意义去去领悟生活。

      在江汉路,我徒步走了个来回,尽管这样极具现代韵味的步行街,在我所经历过的所有大都市里都有,而且都比汉口的这条步行街要繁华得多,但我看到武汉人性情中的另一面,那就是,即使身上是如何时尚的服饰,那张脸上的神情,永远不缺乏这座城市成名的元素之一的高热量的天气一般的热情。有时,一对年轻幸福的情侣就坐在我身边,我从不去回忆自己当年恋爱的情形,而是分享着他们美好年华最美好的感觉,因为当年的自己,正全心享受自己的青春时光的时候,时间和美,也一同在分享——真诚的、宽怀的、自然的分享,我那时,真的愿意成为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赐予者、奉献者和分享者,尽管幸福的本质有时就是自私,这与爱情的本质相同,也尽管当代的人重新拿来了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经典人生名言来作为自己的生存和奋斗目标,但我实在不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倒是在这条步行街的亲和力里,与那些年轻的人一起,享受黄昏的安谧、诗意的爱,即使是寂寞,也是一种随然自由的大美。

      我继续往汉口的腹心地带“流窜”,在它的“下水”里,像地下河里的银鱼一样,以“永恒的黑暗”为光明,以潜移默化的梦为船,我实则就是以一个永不被汉口所认识的异乡人的身份,以陌生为吸引,以汉口的禀性为向导,极力活游下去了。

      我是在码头上,今天在码头背后的城市里歇息,游玩。

      我是在汉味里吃着,喝着,走着,睡着,梦着,品着,批判着,赞美着,疲倦着,又活力无限着。

      我是在中国的中部,感受着另一番中原的气势和韵味。

      突然,我看到几个销售足球比赛门票的人,其身后是原武汉足球俱乐部的大本营。这使我想起中国男子足球的最高赛事——中国超级足球联赛,当然,就十分自然地想起了武汉的光谷足球俱乐部。我得说句实心话,我确实不大看中国足球的各类比赛,这与爱国情怀没任何关系,而是无法让中国足球在心里扎根,因为在我们无法让那帮男人以成绩来“回报”大家的关注的时候,就连足球那点基本的“美”和“内涵”,他们也给不了。但大家不关心,也无妨,即使那些被我们的伪球迷、假球痴——妹妹们——热烈追逐的足球帅哥哥们,事儿还是挺多的,时下的打赌,之前的武汉光谷足球俱乐部退出中超,就是大事情之一,多少人都对武汉光谷竖起了大拇指:“武汉人,有种!”这种个性自然是武汉文化的一种呈现,只是光谷此举对如一座无底深潭的中国足球界来说,没任何实际意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光谷的行为让人赞叹,也让人嗟呀。

      但足球依旧是武汉的一道景观,是的,球照踢,人照活,日子照过,工资照发,男女照旧恋爱,长江之水照旧流过,游人照旧来去,那些诗歌照旧被课本上的墨香浸染成真正的文化,还有我,照旧在一个星期的游历之后,要向江城说一声再见了——

      此刻,时间悄然地跟着长江走了,在下游的某处,有我的栖息地。

      此刻,户部巷的早点已经摆满了小街两旁,我饥饿的时候,就在意念和文字中来这里饱餐一顿。

      此刻,洞庭路路口那家小杂货铺的掌柜拿他的脸和儿子相比,我和当地的人都还那么说道:“你们哪儿是父子,分明是一对双胞胎。”他儿子二十八了,还没成家,开着玩笑说,那些开始喜欢他的女人,一见到他父亲,就不喜欢他这个年轻的帅哥哥,而是喜欢那个老“衰哥”了。父子如友,生活如酒啊。

      此刻,归元禅寺的钟声又响了,其实,那不是悠扬而钟声,而是“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佛偈之语。谁有幸在离开江城的时候得到那玉佛的祝福,是你,还是我,还是这永久的一方天地,一方城池?

      此刻,酷热继续,但那不过是武汉气化了的血液,在武汉的街巷——固态的血管——里流淌。

      此刻,有一只大鸟仍然叫做黄鹤,有一座更高的楼,则叫做武汉。

      此刻,我的名字将被我带走,我留下的,是永远无法留下的诗情勃勃的意会。

      此刻,一个乞丐在某超市外面,用修长而肮脏的手指,挤着身上的疮疥。那是一个远离自己的生活场景,极力靠近都市生存圈子的年轻乞丐,在我看来,那是一个有鉴赏和省察能力的男人,他后来在军政府广场溜达的神态,让我有如此的认为。如今,乞丐是一个大城市另一类的名片,倘若在富庶的武汉,也是如此,那真让人痛苦。

      此刻,机票如九头鸟一样已经为我指明了前程。

      此刻,手机没电了,我拿起对你的想念,对着虚空,对你说着话。我看见的是无数张类似于你的脸,却看不到独立的你的眼睛。我能接触到任何一个城市的本质,却将它们的繁华和美丽的外观,当成终生无法切入的坚固堡垒。如同对你,我能进入你虚幻者的形象,却把你流落在尘世的形象视作爱的全部阴谋。

      此刻,飞机起飞的时候,就没有此刻了,只有大形象的武汉,留恋着它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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