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置:在排斥与渴望中摇摆
在当代文学批评中,小说批评一直占据着中心位置。中国最权威的文学评论及批评刊物如《文艺争鸣》、《当代文坛》、《当代作家评论》、《文艺理论与批评》等都辟有大量版面刊发小说批评文章。当然,这里的“小说”是一个特指,是一个把“小小说”排除在外的小说形态。为何在小说批评中把小小说批评排斥在外?我想恐怕有两个因素,一是文学批评界存有狭隘的文学意识,认为小小说只不过雕虫小技,所以评论家不屑于写小小说批评文章,编辑也不屑于发小小说批评文章;二是小小说刊物自身缺乏长远与深邃的眼光。它们仅仅着眼于当前的经济利益,而不是把小小说作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事业来做(根据市场需求,读者大多喜欢小小说文本,而不是小小说批评文章)。现在国内的小小说刊物有几十家,除《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一如既往地刊发小小说批评文章、《微型小说选刊》偶尔刊载外,其他几乎没有。这种拒小小说批评于千里之外的“排斥”状态,使得小小说批评队伍日益边缘化。而与整个文学批评界和小小说类刊物的“排斥”相反,小小说写作者则十分渴望小小说批评,渴望通过批评家对其文本的细读,发现自身的缺陷,以便在小小说创作上少走弯路。在“排斥”与“渴望”的对立状态下,小小说批评则像晃荡的秋千一样处于时高时低的摇摆之中。
二、问题:失语
在“排斥”与“渴望”的对立状态下,当下小小说批评存在诸多问题,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失语”,表现为:面对小小说文本时无人说话,无地方说话,说不出话,乱说话四种形态。具体来说有以下六个方面:
1、批评队伍的边缘化。新时期以来,从事小小说批评的大约有40人(偶尔客串的不包括在内),其中较为著名的有江曾培、凌焕新、刘海涛、顾建新等。可当下经常从事小小说批评的不足20人。为何小小说批评队伍不断缩小而又缺乏新鲜血液输入?我想,根本原因恐怕在于其“边缘化”的位置。目前小小说批评队伍主要由三部分构成,一是小小说刊物编辑,二是小小说作家,三是高校教师及社会科研机构工作者。因职能分工及精力所限,前两部分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从事小小说批评,所以小小说批评的重任主要由高校教师及社会科研机构工作者来承担。可生活在现实之中的他们,面临着评职称的压力,而评职称最关键的就是学术论文。在文学批评界和小小说类刊物的“排斥”下,小小说批评文章很难刊发,如此小小说批评队伍的流失就在所难免,最终造成即便有优秀的小小说文本出现也无人说话的局面,如刘建超的《遭遇男子汉》(见《百花园》2002年第2期)可谓是一篇有关性叙述的经典文本,但两年过去了,还未见到有关批评文章。当下普遍流行的一种看法是小小说缺少精品,依我看,不是缺少精品,而是缺少发现,候德云的《想不想听听我的忧伤》(见《百花园》2004年第13期)绝对是篇精品,只是缺少批评家关注罢了。
2、批评阵地的薄弱化。上世纪80年代,《文学评论》、《小说评论》、《文艺理论研究》、《当代文艺思潮》等权威学术期刊都刊发过一些小小说批评文章,《写作》、《阅读与写作》更是刊发了大量小小说批评文章。可现在,批评阵地却是日益萎缩,让批评家无地方说话。权威学术期刊不见小小说批评身影,小小说类刊物也难寻其踪迹。唯有《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出版》不遗余力地提供批判阵地,做到“创作与批评”的良性循环。在这里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小小说出版》。这是百花园杂志社主办的一份内部期刊,由《小小说俱乐部》发展而来,除少量版面发表小小说作品外,大量刊发的都是小小说理论及批评文章。创办四年来,发表了许多充满真知灼见与艺术含量的理论与批评文章,如王晓峰的《当下的小小说》、李建东的《大众艺术的另类途径——小小说兴起的理论解读》、宋子平的《读杨晓敏的〈清水塘祭〉》等。当然,《小小说出版》离真正的小小说批评刊物还有些距离,其内容还存在着鱼龙混杂的情况。不管怎样,它预示了小小说理论的春天。透过《小小说出版》,我们看到了百花园杂志社长远与深邃的眼光。在这种眼光的关注下,我深信,明天的《小小说出版》会与《文艺理论与批评》等期刊一样成为小说界的权威批评刊物。
3、批评形态的单一化。自上世纪80年代西方文学理论大量传入我国后,我国的小说创作和批评形态都呈现出争奇斗艳的景象。特别在小说批评形态上,更是扑朔迷离。神话原型批评、结构主义、叙事学、女权主义批评、新历史主义等一个接着一个,其打破传统的伦理、社会批评,让人耳目一新。返观小小说批评形态,可谓多年不变,老是停留在伦理、社会批评上,特别在“评点”体形态中尤为明显。这与小小说的性质及功能有一定关系,而且也是很重要的一种批评形态。但批评形态的单一化,无疑会限制小小说读者多重审美关系的培养。小小说篇幅虽小,但艺术含量并不小,它同样存在着多种诠释的空间。如程习武的《无土兰花》、《庭梅野鹤》、《焚画》等画家题材小小说,其主旨是颂扬郑思肖、苏庭梅、梅述风等文人灵魂之中的凛凛气节,这时用社会、伦理批评来诠释文本十分恰切。即便如此,对文本的诠释并未终结,我从这几篇小小说中发现了它们潜含着一个相同的结构——“对立”与“平衡”(包括人物的,情节的等)。这样,我用“结构主义”来诠释,同样有理有据。因此,对一个内涵丰富的小小说文本,我们应用多种批评形态来诠释,我们应大胆地把一些批评理论拿来,挖掘出小小说文本的多重审美空间,给读者多重的审美享受。
4、批评力度的平面化。一篇优秀的批评文章,除了要有独特的视角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力度,要把一般读者看不到的东西揭示出来。而当下的大多小小说批评文章却恰恰相反,它们花大量篇幅介绍作者生平及与作者有关的一些琐事(这种“知人论世”的方法一直是中国文学批评的传统,本没有什么不好),而对文本的分析却蜻蜓点水。更有甚者,正该解读文本之时,批评却戛然而止了。整篇文章只是呈现为一种表面化的介绍,批评文章应具备的尖锐与深刻却在看似正常的介绍中给淹没了。这实际上是一种“说不出话”的症状。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有两种,一是批评家的“懒惰”,一是批评家的“无能”。“懒惰”的批评家,只要勤快一点,其“平面化”的批评会变的深刻、透彻;而“无能”的批评家则要不断地增长学识,只有这样才能具备穿透文本的力量。
5、批评眼光的迟钝化。批评理论、批评概念的变化极为迅速,作为从事小小说批评的专业人士,应及时吸收学术最新成果,做到与时俱进。特别是面对探索性的作品,千万不能死守旧有的观念。如面对蔡楠、谢志强、腾刚的一些先锋小小说,我们应以发展的眼光来关注这一小小说领域里的新变化,对其探索的手法要以宽容的态度作认真的探究。现在有些小小说批评家,由于多年远离小小说文本,其眼光渐趋老化,当面对某些小小说文本时,明显地表现出迟钝化的样子,许多优秀的作品在他眼前伤心地离去。这不能不说是小小说批评的悲哀。
6、批评关系的世俗化。人生活在世俗的社会之中,批评文章出现世俗化的倾向也在所难免。可世俗化批评一旦泛滥,文学批评也就失去了意义。相对整个文坛来说,小小说及其批评环境还比较纯净,但最近也暴露出一些问题,那就是“吹捧”现象。在这些批评文章里,根本看不到文学性的张扬,而充斥字里行间的都是恶心的无限放大的赞美。在小小说批评上,我不反对说些好话,特别是对一些初学写作者,他们因这些话说不定就有可能走上作家的道路。但对那些已小有名气的作家来说,我们的批评要实事求是一些,要辩证地指出其优缺点,特别要大胆地指出其缺点,这对一个作家的成长绝对是有利的。千万不能把正常的文学批评堕落为庸俗的人情化、世俗化批评。
三、路径:扩张
有以下路径可通向小小说批评的光明前景,概括为两个字,就是“扩张”,具体来说,主要包括:
1、小小说批评队伍的扩张。这是一个老问题。我想说的是,除了从多种途径建构强有力的批评队伍外,在批评的模式上可走“圈子批评家”的道路。批评家吴亮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提出过这个问题,其核心是发挥批评家的专长,让他自由地驰骋于自己喜欢的领域。这样做的结果是,单个批评家的领地或许有所萎缩,但批评家的领地在整体上没有改变,而且还是高效能的合作。举例说,我喜欢现实感强的小小说,而对科幻小小说不感兴趣,这没关系,我就拣我感兴趣的小小说作批评对象,这样我就有话说。大家都有话说,就不会乱说话,就会说得恰到好处,就不会出现“说不出话”的情况,小小说批评力度的平面化、小小说批评眼光的迟钝化也自然不会出现。
2、小小说批评勇气的扩张。既然从事批评这一职业,我们就要有敢于追求真理的勇气。只要我们的出发点是善良的,我们不是乱说话的,被批评者定会虚心接受。这里,我要特别提到小小说作家马新亭。我曾在一篇短文中臭骂过他的小小说集《爱情变奏曲》,但他没有生气,而是诚恳地欢迎我对他的作品多批评,语言越尖刻越好。由此可见,作家并非都喜欢听漂亮话的,他们需要真诚的、真正的学术批评。这样对他们成长是有好处的,而对整个小小说事业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因此,我呼吁小小说批评家,张开你们的嘴巴,说出你们想说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