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蝴蝶还不是蝴蝶，庄周也不是庄周。蝴蝶与蝴蝶之间，庄周与庄周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蝴蝶要成为蝴蝶，庄周要成为庄周，必须逾越这段距离。而逾越需要等待，等待事物发生质变的时机。

当一个午后悄然到来，懵懂中，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蝴蝶也做梦化为庄周；事情就这么巧合，许多大事就在巧合中诞生。

蝴蝶向庄周飞来，蝴蝶把握了这一时机：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恰当的环境，恰当的气氛。也正好迎合了庄周的梦，庄周的醒。半梦半醒，神情恍惚，两眼迷蒙，蝴蝶一庄周合而为一。

栩栩然，是一种节奏，恰好的节奏；遽遽然，是一种状态，恰好的状态。

错过了这种节奏，这种状态，蝴蝶与庄周旧不会相遇，就会大大推迟：千年不遇，万年不遇。

本来，燕子是可以被庄周梦见的，可燕子来得太早。荼蘼未发，芬芳未起，南风未熏，庄周未困。庄周还很清醒，清醒无梦。

本来，蜻蜓也是可以被庄周梦见的，可蜻蜓来得太迟。小荷已戳破池塘的真相：蛙鸣太闹，蝉歌太噪，阳光太灼烈，庄周也太累。他在树阴下打盹，脑子混沌，混沌无梦。

麻雀飞的太低，为尘俗遮蔽，难以进入庄周的视线。

老鹰飞的太重，给人以压抑。庄周喜欢轻盈，只有轻盈的事物，才符合被庄周梦的条件。

而蝴蝶来得正是时候。夏姗姗来迟，春迟迟未走。南风乍起，蕙香初孕，蓝天被白云冲淡，池水被草叶映绿，水天一色，半酣半醒，正适合相遇，正适合做梦。

而蝴蝶又飞的正合状态。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恰好冥思的高度，恰好默契的节奏。翩翩，正合庄周恍惚的双眼；款款，正合庄周思绪的轨迹。

色彩太淡不行，太浓也不行。蝴蝶恰好选择了灰白，正吻合庄周的心情。虚无而不飘渺，端庄又不肃穆。

千年不逢之逢，万年不遇之遇，在这一刻完成。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神圣的时刻，经典的时刻，也将永远被记忆和传诵的时刻。

庄周如蝶，蝶如庄周。庄周和蝴蝶共同完成了一个哲学的命题，完成了一项东方文学蕴藉无穷的使命。

在此之前，精神相融，心灵默契，物我两忘，还只是一个轮廓模糊的传说，是一个愚者无法企及的神话。

传说诞生了，神话打破了。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从相对自由走向绝对自由，已成为活生生的现实。

蝴蝶成就了庄周，庄周升华了蝴蝶。或者庄周与蝴蝶联手打造了古老东方人类文明史上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

二0一三年四月三十日于霞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