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盛夏的北京张扬着现代舞的味道。如果说国家大剧院的国际芭蕾舞暨编舞比赛、“中国舞蹈十二天”,以及现代舞活动家、教育家曹诚渊推动的“北京舞蹈双周”是舞蹈人之间的融合互动的话,那么一个小型的民间艺术周——首届北京ONE国际表演艺术周则更推动了艺术家们“跨艺”、“跨界”的国际性合作与交流。8月初,艺术周推出了旅美现代舞者侯莹的现代舞专场演出《燃》。
侯莹的现代舞启蒙是在中国内地第一个专业现代舞团——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即广东现代舞团前身)。2001年,侯莹赴美,与沈伟合作8年,恰恰是沈伟舞团获得国际声誉,并形成舞团特有风格和沈伟“自然身体运动发展”的身体训练体系的关键时期。近年,侯莹的艺术重心有所转移,几乎每年都会在中国发布新作。
2013年的《燃》尤为值得关注,长期以来侯莹一直不愿意做独舞,因为重新审视自己并不比认识他人容易。自从1994年加盟广东现代舞团,至今侯莹作为现代舞人已经快20年了。侯莹的身上,本就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岁月的沉淀,更让她平添了包容的气度、放下的心境和当下的淡然,言语间,她的心更柔软了,她的动作便更开放、更自在、更真实。不刻意的“真实”正是侯莹作品所蕴含的“生命力”。
一部作品当然是作者的心灵世界,不过,侯莹并不认为她的作品全然受她控制,她说,作品本身有超过自身想象的空间,有一个走向“未知”的“方向感”,而不是“已知”。因此侯莹此次独舞创作的突破在于它实现了“自我客观化”,形成了作为创作者的“我”和作为作品中的“我”的区分,她甚至希望与作品中的“我”保持彼此独立性。或许这二者相加,才是多年经“沉淀”汇集到“当下”的百分百侯莹。
正如人生无法预知一样,她不去刻意预设作品的发展走向,只想试着去循那些难以捕捉的“潜意识流”,于是她沿用了“动作即兴”。当然,“即兴”并非凭空想出来,而是经由感悟引领,在演出前她会将功课做足。这次的“功课”基于一种艺术家之间的跨界合作,因为这是一部集舞蹈、影像、灯光、声音的跨界作品。换句话说,《燃》在创作上很严谨,但动作全是即兴的。
据说,只有开始的动作是设定好的。舞台斜对角的一束光,好像前面有一条路,侯莹开始了舞蹈,只动用了上身和手臂,那是一种熟悉的、放松的、流畅的身体质感。没有声音,逐渐有一个女子的画外音呢喃而来,听不十分清晰,感觉她只是重复地、缓慢地用断续的英文念着“可能性”,需要用心思考的,用身体去感知的话题……后来画外音已经杂糅了其他的声音特质,孩子的、男人的,当然还有女人的。其后的舞动与协作,都有不少令你感动的瞬间。比如一直都随心而舞的侯莹竟然有一阵不停地颤动自己的身体,还缓缓向侧台靠拢,“只动不舞”的她与之前判若两人,此时你发现音乐家李劲松竟然已在侧台默默静候着她了。
通常意义上的舞蹈创作算是一种以编导为中心的“合作”,而当代的跨界创作实际上是一种“主体间合作”。侯莹的《燃》实现了艺术家之间平等的对话关系,作品中并不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编导的统一意识。此次加盟创作的有先锋音乐人李劲松、灯光设计师田建平,以及当代艺术家谭平等。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是一种缘分,在这个作品中更需要人生感悟的碰撞和下意识状态的交织。侯莹的魅力在于可以捕捉到合作伙伴的下意识,甚至还试图去探寻彼此的“潜意识”。因此这个跨界作品除身体之外的舞台语言,都不是视觉或听觉的“渲染”与“陪衬”。
在《燃》的创作之初,虽然“岁月”的沉淀让侯莹有了一个创作的方向,然而直到她看到了谭平的版画和影像作品,她才意识到自己找到了能够与她多年的人生感悟相契合的创作动机。无论是两人都偏爱线条的表达,还是不去预设,期待偶然,甚至意外的创作方法,都使他们成为了创作搭档。
侯莹坦然面对了舞作命名从“冉”到“燃”的变化,坦然面对了首演现场地胶铺反了的意外,更是坦然面对了当晚身体的疲惫,正是因为如此的真实,才使她可以在人生一次次“燃”中获得新生。她把排练厅无法体验的感受都留给了舞台,她也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给了观众。可以想象,侯莹这三天的演出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不同的。既有的装置、灯光和影像,加之一些没有预设的意外或偶然的出现,都不断打破艺术家或普通观众对舞蹈剧场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