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青年诗人群落中,几位女性作家的靓丽风姿是格外引人瞩目的。捧读她们那或雄阔浩瀚,或低回哀婉,或风轻云淡,或唯美智趣的诗作,我们不仅可以感受到其悲悯仁厚的博爱情怀和飞扬灵动的敏俏才华,更可以沉浸于高远与平朴、厚重与灵俏、尖锐与柔软、凌厉与温婉相融相成的诗情诗境之中,畅享远空、低谷,尘世与乌托邦的诗美之魅。
路也的诗歌运思沿着日常生活的内在肌理,自然、舒缓而洒脱地展开。其艺术想象力始终植根于平实沉厚的大地,无论腾挪旋转也无论跳脱飞升,总流淌着日常的温暖与爱意。比如那首《抱着白菜回家》:“我抱着一棵大白菜/穿着大棉袄,裹着长围巾/疾走在结冰的路面上/在暮色中往家赶/这棵大白菜健康、茁壮、雍容/有北方之美、唐代之美/挨着它,就像挨着了大地的臀部//我和我的白菜似在上演一出歌剧/天气越来越冷,心却冒着热气/我抱着一棵大白菜/顶风前行,传递着体温和想法/很像英勇的女游击队员/为破碎的山河/护送着鸡毛信”。日常化书写跟文学烈度高度契合,素朴而不失典雅,具象又通联起抽象,让你恍然大悟:原来这日常情事里竟藏匿着这般人生奥秘。
对深远厚博诗美的追求贯穿于东涯的诗歌创作中,主要体现在其开阔大气的诗歌运思方式上。其意象方阵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阴冷一半是明亮,相克相生的奇妙组接看似信马由缰,却深刻呈示着世界和生存的悖谬本相。比如《失语症》:“我需要时时面对无处安放的虚空/我受伤,逃亡,隐居海岛……在孤独的海洋里,享受零重力……我更喜欢礁石、浪潮、海鸟和斑斓的/海洋生物,它们干净,纯粹,没有私心/杂念和防备的围墙……”诗句的力道遒劲浑容,将孤傲个体与芜杂现实的龃龉撕裂挣扎的种种,自由自在裸裎,读后给人以强烈的精神震撼。
寒烟的诗作一直行走在一种有难度的抒情之路上,想从她笔下捡拾温馨与快乐绝非一件易事,因为疼痛和创伤才是她酝酿诗情的活水源头。在娱乐至上甚至娱乐至死的当下语境中阅读寒烟或许是一种痛苦,但是读懂寒烟后却使我们的心灵享受到一种奇异的快感。这种快感不是轻舞飞扬的舒散,而是一种尖锐凛冽的疼痛,之后方是淋漓酣畅的快意。比如《伤口》:“如果我有一个伤口/那肯定是世界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那年冬天,我带着半颗心/走向大海不是去寻找另外半颗/只想碎得更彻底//只有这更大的伤口才能把我安慰,只有这儿才有永远保鲜的盐”。把大海比作一个伤口,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形象出奇的超级比喻,然而这个比喻还有衍生:大海这一伤口为什么一直汹涌而永不愈合?只因为海水里有永远保鲜的盐。一个人,竟想拥有一个大海般巨大的被腌渍得永远新鲜的伤口,其心中该是汹涌着怎样的创痛?咀嚼并珍爱着这种创伤的诗人,其灵魂该是怎样的强大?其担当该是怎样的勇毅?
阿华的诗则来得静美清雅,不造作、不浮华,明明灭灭的烟火气息中有着宁静朴拙的真味,她用文字编织自己的东篱,耕耘自己的“梨树小镇”,虽然它“远离闹市/地处偏远/但稻穗饱满/谷物金黄/堤坝上面常有葵花开放”,长满了“红柳和沙棘”。她用诗行起造的属于自己的乌托邦,穿透了都市欲望魔障的烟霭,让人获得了一种灵魂难得的安详惬意。
这几位山东女诗人在诗境、诗思、诗情延展上的迥异格调和个性追求,丰实了山东诗人群落的创作,也让中国当代诗歌有了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