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诗歌创作一直是台湾诗坛的重要组成部分,古月就是其中创作比较稳定的一位女诗人。她始终坚持用心、真诚的创作,从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台湾文人是如何对待她们热爱的文字的——他们用孩童般质朴的心去写作,没有功利的侵蚀,文字就是另一个自己。
古月是台湾女诗人之中创作弥坚的榜样,每年发表的数量虽不算太多,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且阅尽千帆后,更加受到读者的关注。
古月,本名胡玉衡,湖南衡山人,早年随父亲从湖南老家来到台湾。家庭事业的多重压力,让年轻的诗人尝到了生活的苦,历练了她的笔触。其后,古月开始了对生命深度的回思。有人说,古月是一个“怠惰”的诗人,但是她却持续创作了半个世纪;有人说,古月是一个视野狭隘的诗人,但她的笔触涉及从宗教到自然再到禅语;还有人说古月是一个“业余”诗人,但是她从未离开过诗歌一步。写作半个世纪,古月著有诗集《追随太阳步伐的人》《月之祭》《探月》等,诗作以质取胜。
古月在散文集《诱惑者》后记中说:“写作于我是件既爱又怯怕的事,怕绞脑汁用心思。写作的过程好比难产,是种痛苦的经验,可是一旦完成,却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也许正是她不求数量多少,更重“以我手写我心”的艺术态度才使她常青于台湾的诗坛。
古月最早的作品收于1967年出版的诗集《追随太阳步伐的人》中,25岁的女诗人以“葡萄园”诗社成员的身份发表了四首《追随太阳步伐的人》,可以说,古月以“神语”打开了诗坛的门。但是很快古月与“葡萄园”的写实主义和明快写作指向出现了分歧,转而观之,“创世纪”更适合她。当时的诗人似乎挣扎于青年人惯有的孤独和迷惘中,“秋叶萧瑟迎面袭来/逐渐隐没我/隐没于薄暮 钟声中”(《追随太阳步伐的人之二》),信仰基督教的古月选择了向主寻求心灵的平静,并将苦思后的所得以文字见证。虽然,本应该青春昂扬的诗人心中有太多的阴郁与消极,但是“解脱窒息人性的轭/让慧剑把持心灵”(《追随太阳步伐的人之二》),只有如此才能“向恒爱的国度偕行”(《追随太阳步伐的人之四》)。四首《追随太阳步伐的人》便是一个从迷惘到升起希望的过程。
以“神语”入诗的古月表达了当时台湾社会的一种声音,工业化的浊浪开始侵蚀人们的精神圣地,黑色的尾气和污水污染着人们的心,“荒原”从眼前渗入人们的心灵,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无理抛却”大行其道。可是,古月没有在大潮中顺流而下,她皈依于上帝,利用先贤的智慧开启人生的另一扇门。
诗画集《月之祭》开启了古月真正的诗歌旅程,她卸下了沉重的宗教盔甲,并将其内化为自身的力量,恣意驰骋在心灵的海洋中。《四季》《月之祭》《花事》等一系列观照内心与洞悉外物的作品让她真正走入了生活,以一花一草一木入诗,古月的生活好像进入了诗意的所在。可是,这些美丽诗篇的编织者并不是生活在“桃花源”中,在辛苦的生活面前,古月能孕育出纯净的诗篇,原因就是“表面上的无争,其实她的内在世界是非常广大而坚毅的”。
正是由于生活的磨炼,诗人才能在花开花落之间淡然处之。“你以饮茶的心情/静看花开 花落/如欣赏一幕牵扯着/爱和痴怨的戏”(《樱梦》),现实的人生其实就是如此,只要安然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便是自在。此时的古月由西方宗教中激昂的生命态度转向东方式的恬淡自然.。
古月写花是将自己带入其中的,她喜欢用花比美人,比如用牡丹比喻英国黛安娜王妃,“有一种花叫牡丹/有位少女叫黛安娜/无论叫牡丹、玫瑰或百合/什么名字都一样芬芳/像颗熠熠穿过子夜的星星/在生命最璀璨时遽然幻灭”(《二十日草》),巧妙地用花比女子,无论情致都十分契合。“当帏幔降下/还能怎么想呢/一瞑的花开/一夕的美丽/红颜的情花终会烟化/只是花谢了 还会再开/女人的情怀啊/会有几次花开/爱到最后/还剩什么”(《二十日草》)。花语如此哀凄,与少女的衰老、情感的波折一样令人怜惜。少年时抽象的感伤物化到花之上,“花飞的刹那/已不是离枝的那蕊/就像此刻的我 较稍前/更成熟 更老去”(《花想》)。正如刘登翰在《探月》诗集的序言中所说:“人生的历练和历史的伤痛,悄悄改变了古月某些作品的抒情风格。”古月由伤情走进了释然的禅慧之中,《浮生十帖》应运而生。
尉天骢曾在古月诗集序中写道:“我读古月的诗,它引发我所想象的,只是这样的领会,特别是她的一系列的《浮生十帖》,更让人有着戚戚之感。”“一旦过了河/悲痛不再”(《绚烂》——浮生十帖之一)。步入黄昏时节的古月终于渡过了那条河,她学会了富有诗意而禅意地生活,有了过往沉浮带来的一抹处变不惊。“烦恼即是菩提/生死即是涅槃”(《无痕》——浮生十帖之二)。
且行且吟的古月开始回思过去的种种,“在自己的生命中/栽种着梦幻的花/花开的时候/有种幸福的感觉/开着的花朵/是青春的容颜”(《薄愁——浮生十帖之四》)。青春易逝,正如短暂盛开的花朵。退休后的古月停下了奔忙的脚步开始真正地走进生活,“往往我的一天,不论在喧哗闹市,或四野寂静,溢满了霜样的寒意,因为有诗相伴,时光静谧悠长地消逝竟而不觉”。
随着生命的延展,古月从激情四溢的“神语”到翩翩挥洒的“花语”最后走入弥漫着清香的“禅语”。这条创作线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正因普通才更为可贵。因为诗人很难做到一直由心创作,外界的变换总会影响笔触。正如刘登翰在《星宇沧桑那轮古月》结尾所写的那样:“人生过半,谁都会有感慨。古月近半个世纪的诗歌岁月,并不是‘浮生’,而是沉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