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麦田很安静
只有父亲夹在手中的半截香烟
不动声色地燃烧着
那些,如麦粒一样坚实的汗水
已被一颗颗收入粮仓
而它们的倒影,深深刻在父亲的脊背上
母亲的目光随之起伏
苍老的麦根,在父亲脚下甜甜地睡着
失去弹性的血管,裸露在骄阳下
透过纤薄的内壁
散发出金黄色的气韵
路过的鸟儿醉了,纷纷俯冲下来
它们发出稚嫩的童音,吟哦着
泥土深处正在返青的诗行
《一寸》
滦河水冲击着两岸的时光
渡船老了,回家的脚步也老了
我从遥远的春天,一步步走来
夏花正艳,只有暗影里碧绿的草木
和游荡的尘埃擦出疼痛
父亲的手掌,此时已刻满生活的琐事
却仍可以在翻转之时
用皎白的月色
与母亲盘点着指间落下的余光
日子,精细得如母亲头上的银发
每当我轻手抚摸它时
岁月,便在我的心中延长
一寸光阴
《父亲》
时光打着把式往前赶的时候
父亲的背越来越驼
他怕疾驰而过的岁月
一不小心撞破天上的太阳
便把消瘦的脊梁,折成一塘湖水的围栏
倘若阳光碎裂成羽
必会浮在水面,等幸福的人拾取
生活的利器,悄无声息地
在他的额头刻下更深的纹痕
可他从不喊痛
只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悄悄打开那些褶皱
用积攒一生的想象为肥料
不分时节地种植儿女的笑声
《望穿一片火》
当一滴硬过石头的汗水
砸痛我的脚
我就想
遥远的天空还是不是天空
脚下的黄土,皴成片状
裸露着饥渴的喉咙
向我,向远山后的溪流
发出无声的呐喊
而我,总会望穿一片火
在另一个世界给养着幸福
那里,有大朵大朵的云
落在母亲肩上
母亲长出魔术师的手
在我的身上培植水一样清澈的眸子
以及比胡杨还坚韧的根须
《在微光中行走》
有一些人,注定要在微光中行走
就像我,或者我们
来不及穿上华丽的外衣
就开始在沙土中品味干涩
湿润的绿是一份向往
被文字瓦解的黑
诞生出生命的另一种莹白
我们为匍匐的树祈祷
为缤纷的五月庆贺
每一个人掌心都有一面镜子
阳光落在上面,月光落在上面
星光也落在上面
还有,我们从沙滩上淘出的汗水
也轻轻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