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辉:月下渡船
- 作者:彭志辉 更新时间:2013-06-26 03:06:1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797次
农历八月十二下午五点半,践月初和老渡工喝酒看月约,一行带了酒肉,再赴洋潭。
天气燠热,老渡工正在船首浅滩用老式长浴巾悠闲从容抹澡。见我们来了,有点意外。他说:“天气这么热,想你们不会来了。船上狭窄,转不开。我和我家老二讲好了,你们去他家煮好饭菜吃了再上船玩。”
老渡工大老弟是个乡村大厨,一桌人的饭菜于他是弄着玩。女士们也不用湿手了,就一起去看残阳下的洋潭老街。走到乌龙庙时,记起端午前夕徒步时来此,问过当地父老今年是否划龙船;父老告,后生都去打工了,要等学生放假回来看划不划得成。就问庙前老人,老人告,划了,不过是划着耍。
中码头上有两个少年在洗澡,见猎心喜,想下去游一程。上码头上,一中年汉子提着网兜刚从渔船上来,两条斤把半的大河鲤在里面跳腾。我们提出买,汉子轻声说,要回去腌制做薰鱼,和堂客吃。
老渡工以为我们是说着玩,没买鱼。其实他侄子昨晚就电了二、三十斤鱼,两三斤的大鲤就有三条。这是老渡工大老弟的小女金燕说的。金燕妙龄廿五,待字闺中,窈窕高挑,娴淑沉稳;河边长大,撑得一手好篙;晚间渡船上撑篙时,看她和那蹲在前舱板上唱歌的老渡工,恍惚看到了翠翠和老船夫。
我原以为老渡工侄子是阮小七式人物,用一幅手网、一把钢*专捕深潭大鱼,哪知竟是用电瓶电鱼。晚间再看他驾着柴油机电渔船在月华如水静美河湾突突豕奔,船头大灯如鬼子小火轮上探照灯,更觉厌恶鄙弃。河鱼死在他手里,想来也觉窝囊不值。
夜河上,还有放丝网的。百把米的丝网,满河放去,广种薄收。山中的猎手,有用刀枪猎的,有下套挖阱猎的,人们高看前者,尤其那些徒手搏兽的,小看后者。下水捕鱼,也分两种,甩手网投渔*捕鱼的和用电瓶电鱼用丝网缠鱼的。现在前者式微了,古法用渔梁渔鹰捕鱼的也基本绝迹了。鱼儿再无幸运与阮家兄弟一样的水中好汉周旋的机会了。
折转回来,中码头还有一少年在戏水。赶紧下河,一气泅了三个来回。问少年,知河面宽约六十米。那游了近四百米,尚没尽兴。踩探码头到底有多长。没在水里的石级一直伸到了河心。少年告,梓门没修坝前,河水浅,故原码头深入河心;坝修后,水漫上来,码头只好往上伸。少年说,坝修后,水流缓滞,水质不及先前好了。看河面漂浮的杂物和浅滩漫生的河丝,知道说的不错。
晚餐丰盛可口,可惜没有大河鲤,小鱼也没有。带去的两大壶杨梅酒和红蚂蚁酒喝得差不多时,天上月亮正妩媚无限。一行去渡船纳凉看月。金燕撑篙,老渡工歇手,用水手惯常姿式蹲踞船头为我们高歌、讲白话。
老渡工喝足了杨梅酒、红蚂蚁酒,更加乐天快活。他记性超凡,对联故事中的一长串一长串对联,一字不差,一字不顿。见我们赞他,更朗声把乾隆登祝融峰长诗、《红楼梦》中《好了歌》和他小学二年级课文中的《武汉长江大桥》和《开国大典》放坝水一样背出。太可惜了,多少天分优良的农家子弟毁于贫穷。
讲到龙船龙灯时,平和性淳的老渡工起了点愤慨。说现在的人把耍龙灯当成赚钱把戏,是对龙神的大不敬。耍龙灯本来是求雨或酬神时欢娱龙神舞耍的。正月间到人家厅屋里耍,主人只放鞭炮、散烟;要是故了人家,龙灯三年内不能进厅屋去耍。
他说,有次一支龙灯妇女队,搭他船去对河白喜事人家,上来后龙头直对船尾,一点规矩不懂,这怎么行,要转一圈,把龙头对准船首,龙尾对准船尾。他把为首的妇女训了一通。以后,她们上船再也不敢把龙头对准船尾了。
他说现在到处是拜香队为丧家跪拜赚钱,这也是最要不得的。拜香只能拜神,丧家故了老人,只能孝子贤孙去拜。为了几个钱,随随便便乱拜,象个什么样子?
他又说舞龙灯划龙船打架,原本是老百姓以打架为幌子,趁机打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者。节庆时两支或更多龙灯队齐集这些人家。舞到后头,借口争竟输胜混打起来,把主家东西家俱打个稀烂,乱拳中把主家也打了。划龙船也一样,那些污吏贪官和富而不仁者兴高采烈坐在水上彩船或岸上彩棚观战。划龙船人借故争冠夺彩,冲进彩船彩棚用桨一阵乱打乱砍。
他慨叹现在的人蠢,全失了本意初衷,成了双方队伍的死磕混战,年年打得头破血流,非逼得政府禁止千百年来端午节大规模竟划龙船的风俗不可,岂不是悲哀荒唐。
老人眉飞色舞说起上河不远处犀牛洲上曾经有一条斗桶大的蟒蛇,妇女们在边上码头洗衣濯菜时,那蟒蛇常游来盘人,吓得无人敢近码头半步。乡人张榜招贤驱蛇。本村一个混江湖的出来揭了榜。他提出的要求不高,事成只要三斗三升米,三丈三尺布,三斤三两肉。
那天,这汉子喝了九海碗烧酒子,在身上绑满硬柴块游到洲上去捉蛇。同去了两个伴当,也绑满硬柴块。谁料,那两个伴当,象当年剌秦王的荆轲伴当秦舞阳,见了蛇浑身筛糠。原来计较定的由汉子单独擒拿住蛇的七寸后,这两人帮忙按住蛇身蛇尾。可待这好汉按定蛇的七寸,那两个家伙却吓得跑了。那蛇也不是等闲之物,一摆尾就把他缠牢了。幸亏早缚了硬柴,要不三缠两绕非得把他五脏六腑压扁压坏不可。
人和蛇在滩上一场好斗。岸上观者都吓痴了,象当年项羽背水一战时,诸候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作壁上观,绝无一个敢拢去搭手。只见人和蛇在滩上滚来滚去,把一个大滩的草木都压平了。斗了一晌,人蛇都疲了,汉子趁机解卸腰间柴块,腾出空隙,脱逃了,蛇也气奄吁吁。汉子丢了脸,自此远遁。
老渡工说,这汉子混江湖时学过一些野法子,可以聚蚊。夏天他不要张挂蚊帐,他能念动咒语把一屋子的蚊子都拘到一个角落,不能去咬他,不过天亮必须解咒放蚊。听得那些被蚊子追咬跑到船头把脚浸到水中避蚊的美女歆羡万分,恨不得学了来。
老渡工说自此当地人就按时孝敬大蛇猪羊鸡鱼,它也不滋事,人蛇两安。后来有人想出一个法子,先拿泡了烈酒的猪肉给蛇吃,等蛇醉了,再拿一摞摞大海碗给它吃。蛇把大海碗吃下肚爬动时,肚里的海碗就把蛇节撸松了。蛇节松了,蛇就无法动弹,地方人趁机下手把蛇除了。人的手段虽不光明,蛇害毕竟还是除了。
浩月当空,河面如镜。河风一吹,酒劲上涌,我忍不住又跳下河去,在皎洁河面上欢游了一点多钟。河中满布丝网,想潜游拢去摸出几条沾上丝网的不幸小鱼。水面不熟,又是夜晚,终不敢造次。长时间仰泳,静躺水面,看月亮,月如白璧,天蓝且明净,星子屈指可数,煜煜冷辉,月太明,星子的光芒被屏掩。
船上人在歌。老渡工的《八仙进香歌》,月夜河央听来让人起淡淡的凄凉和忧郁。上官《草原之夜》,歌调不变,歌词即席改成《渡船月夜》,先生壮岁为县文工团台柱,退出已久,宝刀不老。月华如水,河风凉宜,歌喉深沉苍浑,水面上俯游的我不思再动,改作仰泳,浮躺水面静听。
金燕《月亮代表我的心》,少女心事少女情怀尽付莺歌,听痴听呆了船上和岸上多少阿哥。那月下倚篙轻歌的剪影实在太动人了。
终曲是方净的一曲云南情歌《月亮出来亮汪汪》,方时月亮真的是亮汪汪晶莹莹。河面不知何时轻笼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霭,烟笼寒水月笼沙,一袭旗袍的方净在月下河半渡船轻啭歌喉,如刚怀春萌情的云南小妹阿诗玛,如赤壁船头陪侍东坡的王朝云,又象唱诗班里颂唱圣歌的纯素修女,那歌是唱给天帝听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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