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西北有县名泰宁,泰宁县北有村名大源,大源村里有一种古老的舞蹈——傩舞,称大源傩舞。大源傩舞始自南唐宫中,已有千余年历史。后来逐渐演化为民间驱邪、祈福、喜庆的舞蹈。无论怎样演变,本质上说,大源傩舞终究是一种人类释放自我、对话神鬼的精神狂潮。
去年的一次泰宁之行,我认识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泰宁小说家童杨,当时他说起过正在写作的小说,大约半年后,我读到了他的长篇小说《傩公•傩婆》。可以这样说,《傩公•傩婆》是中国第一部以古老的傩舞傩戏为文化背景、并企图阐释大源傩舞精神内核的长篇小说,从这点看,童杨和他的《傩公•傩婆》具有了某种开创性的意义。
读小说前,我先读了“后记”,童杨说,他一直想写一部反映泰宁民俗风情的长篇小说,而且想在小说中反映其全貌,尽可能多地引导出泰宁诸多的民俗文化元素。我为他的“野心”捏了一把汗。一个小说家热爱自己的故土、想向世人推介自己的故土,这种心情、精神可以理解,但是,作为强调以故事情节吸引人、以塑造人物个性为己任的小说,如何与地方千姿百态的民俗文化水乳交融地“嫁接”到一起,是一个异常艰难的问题。很多这样的小说写作均以失败告终,要么丧失了小说的吸引力,要么小说与民俗两张皮。我不得不为童杨的写作担心。
当我读完小说的最后一页时,我舒了口气,童杨大致完成了他的写作“野心”,小说在成功塑造了路向北、山妹子等几个人物形象,并在保持了其阅读吸引力的同时,泰宁的民俗文化内容自然而然地贯穿其间,彼此呼应,没有牵强,没有附会,称得上一部不错的民俗小说。
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得益于作者找到了一条适合于小说与民俗互为融合的物质线索和精神线索,这线索就是大源傩舞。大源傩舞因其古老和独特,成为民俗舞蹈的“活化石”,它既是物质的——一种舞蹈表演形式;又是精神的——人们释放自我的精神狂欢,而小说呢,一个好看的故事是其外在的物质化元素,人物内心的发现和开掘是其内在的精神化元素,很显然,大源傩舞与小说之间有了一种天然的联系。
人物和故事登场了。金城县博物馆副馆长路向北,在县里也算是个地位不高不低、官职不大不小的文化人,但生活和工作似乎都不那么如意:妻子跟老板跑了离了婚;工作上因一张吃饭发票被馆长忽悠;回到乡下处理奶奶丧事与几个兄弟因丧葬费闹得也不开心,总之,路向北是压抑的、郁闷的。此刻,山妹子出现了。一个来自傩舞之地大源村的山妹子,热情、奔放、有进取心,是金城县一家旅行社和土特产公司的老板。路向北去大源村做文物普查认识了山妹子,也走进了大源傩舞,在大源傩舞现场,那个压抑、郁闷的路向北不见了,只要傩舞人的面具一戴起来,他的内心也变得开放起来,精神百倍起来,仿佛那个傩舞人就是路向北自己。他被傩舞征服了,他爱上了傩舞,也被这个来自傩舞村的山妹子征服了,山妹子送给他的傩舞小面具,他总是一刻不离地戴在脖子上。他们的爱情之船终在理解与支持中甜蜜靠岸。
狂欢的傩舞解放了一个压抑、郁闷的文物工作者的灵魂,他的工作、生活变得积极、正面起来,在这里,小说的人物与傩舞民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小说不仅详细展示了大源傩舞的民俗胜景、文化渊源,更重要的是,傩舞古老的精神内核在千年之后的现代人身上得到了新的阐释——每个人都在跳自己的傩舞,或者说每个人都在渴望跳起自己的傩舞。
尽管小说是以大源傩舞傩戏为物质线索和精神线索展开的,但是在人物、故事的矛盾冲突中,泰宁的民俗文化元素也得到了尽可能充分的展示,比如婚礼文化、丧葬文化、养生文化等,均以自身独特的魅力和作者简洁的表述,成为小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一朵朵民俗文化的灿烂之花在小说中次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