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勋是一位长期被忽略的楚辞学研究方面的大师级人物,作为当代杰出的文史大师和研究屈原的专家,他的思想如天马行空,纵横捭阖,他的学问博大精透、高深莫测。
张元勋留给世人的总是传奇式的形象。上世纪五十年代,因与沈泽宜贴出北大第一张大字报《是时候了》而被卷入政治漩涡,历经二十三年才得以平反;曾以“未婚夫”的名义到上海提篮桥监狱冒险探访思想圣女林昭;苦心钻研,爬罗剔抉,以《九歌十辨》立于学术之林;以凄厉感伤的文笔、洞察世事的眼光,高屋建瓴地写出了扛鼎之作《林昭之死》;退休后忽发奇想,立志经商,三载五年,家藏富足;晚年患癌,以惊人的毅力和达观的情怀,延年益寿十余载。
张先生饱读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神话传说,民风习俗,谣谚俚语,似有千军万马埋伏于胸。其演讲,则激情洋溢,眉飞色舞,汪洋恣肆,汩汩滔滔,如江河东流,不可遏抑;其为文,则妙笔生花,精思附会,如影随形,闪转腾挪,如风卷残云,天女散花。有一次校方安排他与另一位大师级人物李新宇先生同作报告,原定每人各讲一节,不料,张先生由一个话题扯开头,竟一发不可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讲得群情激昂,风云变色。而李新宇先生无奈之下,只好暂回办公室,等张先生驰骋完飞天流云般的想象为止。其奇由此可见一斑!
在曲园,他的授讲方式曾经招致非议。其实,这大概是种浅层次的误读。张元勋师承北大教授游国恩,游的学术思想和讲授风格对其影响颇深。游先生讲课,必有两名弟子立其身后。先生开讲,一语既下,万箭齐发,东冲西突,如万马奔腾;两名弟子挥笔板书,一刻不停,或狂风骤雨,或溪流淙淙。张先生讲到情动处,亦是如此。他吟哦《离骚》,摇首甩额,疾徐有方,开合有度,诵到深情处,泪如泉涌,手之足之舞之蹈之。半方讲堂,竟成为人生舞台,由他演绎出屈原一段段跌宕起伏而又荡气回肠的愁苦人生。
先生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一副眼镜横架在鼻梁之上,越发显得器宇轩昂。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腰板如青松而立。儒雅中略带洒脱,颇具古人名士风范。即便晚年,满头银光,仍精神矍铄,激情万丈,讲话声如洪钟,气运丹田,底气十足。
他心胸宽广,直言快语,对人对事,指点评述,褒贬是非,毫无隐晦。对孔子,张元勋极鄙其为人。他讲孔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时,面露不悦;讲“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趋进,翼如也”时,更是话语中冷得让人心寒。他边讲边从讲台这头飞也似的跳到那头,学着孔子猥琐的样子,只逗得满堂喝彩。还有一次,著名教授吴授昌与他同开学术讲座,胡先生当时讲“《金瓶梅》导读”,张元勋的开场白颇为独到,对老友的调侃之意竟溢于言表,“《金瓶梅》在我们学校只有一套,读过的,也许只有他,别人连读都没读过,他却要来导读,这不是‘胡导’吗?”听讲者一时惊呆,随后掌声如雷。他对同学谢冕评价颇高,而对刘绍堂则说他上正课时偷写小说,语多微词。
张元勋先生历经风霜,而其心态泰然,但他却时刻保留着赤子情怀。为人父,总觉愧对妻儿亲情;为人子,则又颇感辜负养育之恩。他在自述中写道:“1979年秋天,我的不幸的儿子来到这人世的早晨,他的父母就像两个乞丐,我们的财产就只有一条旧棉被。而我竟无处去为他报户口,他是万里浩荡神州中无计存身的奴隶的后裔,是一个‘编外’的‘黑人’。”其语悲怆感人,泣天地,动鬼神,催人慨然涕下。李新宇教授回忆张先生年轻时每当过生日,即早晨起床,赤身**,朝着埋葬母亲的方向磕头跪拜,为母亲去世身在牢狱不能尽孝送终而赎罪。其情之悲,竟无以言表。
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嫉恶如仇,正是他一生精神与品格的写照。对朋友,对学生,肝胆相照,坦诚相对,天地可鉴。有一年,古城曲阜变得浮躁不安,面对热血学子,张先生苦口婆心,尽管有人骂他“帮凶”“走狗”“无耻”,但他毫不在意,仍然站在校门口左遮右拦,直到眼睁睁看到自己无能为力,突然就泪流满面!其情至诚至真,其爱无以复加,而今思之,仍是令人涕泗横流。对于那些曾经中伤过他的人,他往往忍而又忍,百般无奈,必拍案而起,绝不姑息避让。他始终相信天地间必有正义和公正,他要真正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居于华夏礼仪之邦的曲园有了这位饱学之士应该感到无比荣幸!张元勋先生已经作古,但他的品格、和精神力量将光耀千古,与天地永存,与日月共生。他的传奇人生,也将载入史册,供后学者享之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