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以最令人震惊的几个句子开篇:“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的小说是由复杂难懂的典型人物的梦幻逻辑构成的,但是反映了日常生活的真实细节。卡夫卡生前默默无闻,孤独地奋斗不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价值才逐渐为人们所认识,作品引起了世界的震动,这个证明了厄恩斯特·佩维尔《理性的噩梦》所描写的这样:“被卡夫卡‘证明以他发现难以忍受的这种使人炫目的清晰观察的’世界,是我们的奥斯威辛之后的世界,它处于消亡的边缘。他的作品是颠覆性的,不是因为他发现了真实,而是因为作为人却无法看清它,他拒绝满足于半真半假的陈述和折中的解决办法。以他从内心最深处辛苦得出的梦幻,以他清澈纯正的语言,他塑造了作为人的极度痛苦。”
卡夫卡独辟蹊径的创作广泛地影响了当代各国文学,由于他那一篇篇、一段段用生命作燃料写就的杂感的深邃性与启迪性,读者依然能感受到其文学的魅力;至于那一封封笔酣墨饱、沁人心腑的书信,同样发自生命体验的最深处,读来尤为令人感动。卡夫卡是现代派文学的鼻祖,也是表现主义文学的先驱,其作品主题曲折晦涩,情节支离破碎,思路不连贯,跳跃性很大,语言的象征意义很强,这给了解他的作品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卡夫卡的作品,彼难以阅读,此难以理解,连母语属于德语的读者也觉得读懂这些作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那独到的认识,深刻的批判,入木三分的描写,都深深地吸引着我们。卡夫卡笔下描写的都是生活在下层的小人物,他们在这充满矛盾、扭曲变形的世界里惶恐、不安、孤独、迷惘,遭受压迫而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向往明天又看不到出路。他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幅画卷,令人感到一阵阵震惊和恐惧,因为他仿佛在人类的明天敲起阵阵急促的警钟,他为人类的未来担忧。每个读者在读卡夫卡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感触、理解、认识、联想。
卡夫卡那复杂的作品和痛苦的个人生活源泉,惟一想做的就是写作:“除了文学,我一无是处。”一个冷漠的家庭、一个苟刻的工作、一个糟糕的身体、一个结婚的理想……每一个都把他折磨得无法形容,整个环境越来越障碍。卡夫卡以自己独特的目光认识着这个异化的世界,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批判着这个充满罪恶和丑陋我世界。这种认识和批判以及体现在他的作品中的惶恐、不安、迷惘,构成了他的创作基调。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人的历史、人的本质、人的命运、人的处境、人与人及人与社会上关系的思考,可以看到他对人的前途的忧虑和不安,可以看到他对小人物的关注和同情,可以看到他对这世界的丑陋表示无比的愤怒。
卡夫卡与法国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并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卡夫卡的作品,无论是对外在世界的观察,还是对内在意识的挖掘,都无法提供任何一种自由的可能性,内在和外在的现实都变成了机器,“机器中的幽灵”除了荒谬之外,别无其他。可以将普鲁斯特的似水流年作视为纸灰,也可以将乔伊斯的意识世界视为想象,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无法逾越卡夫卡这道鸿沟。卡夫卡的文笔明净、想象奇诡,常采用寓言体,背后的寓意人言人殊,永无定论。别开生面的手法,使二十世纪各个写作流派纷纷追认其为共驱。他的作品揭示了一种荒诞的充满非理性色彩的景象,个人式的、忧郁的、孤独的情绪,运用的是象征式的手法。卡夫卡的父亲艰苦创业成功,形成粗暴刚愎性格,从小对卡夫卡实行“专横有如暴君”的家长式管教。卡夫卡一方面自幼十分崇拜、敬畏父亲,另一方面他一生都生活在强大的父亲阻影中。母亲气质抵郁、多愁善感。这些对后来形成卡夫卡孤僻忧郁、内心悲观的性格具有重要影响。由此而来,敏感、怯懦的性格和孤僻、忧郁的气质使卡夫卡其人其书成为那个时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写照:异化现象,难以排遣的孤独和危机感,无法克服的荒诞和恐惧。
卡夫卡预见了这个世界,把它写在了自己的小说里,但他不知道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并且在他的遗嘱里要求把自己的作品全部焚毁,不料他不仅没被如愿以偿地被人遗忘,反而人尽皆知。卡夫卡所关注的则是“非人”,他没有批评,没有呐喊,没有斥责,没有态度,因为他发现了问题,但不知道如何解决。引导卡夫卡是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马克斯·布罗德先生,卡夫卡临终时嘱托他烧毁所有的手稿。然而,马克斯·布罗德先生并没有接受卡夫卡的要求,为世界文学宝库保存了一笔宝贵的财富,此功此绩是不可磨灭。
尼采早已说过:“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用这句话来形容卡夫卡再恰当不过,一个生前被病痛与孤寂所折磨,痛苦不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竟能在死后获得崇高的文学地位。好友布罗德违背了他的遗嘱,将作品整理发表,引起了研读卡夫卡的热潮,甚至形成了一门学问——卡夫卡学。初读卡夫卡的作品,除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和荒诞之外,最能体味到的便是卡夫卡在叙述这些荒诞时客观、冷静的态度,似乎这是一件自然平常的事,即便是对待《变形记》中格里高尔的悲惨命运时,卡夫卡所设置的叙述者也是用一种冷冷的笔调来叙述的,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同情和怜悯,仿佛在说:“世界本身就是这样。”
最终,我们还是读到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