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小——鸡啰——”一声声歌谣似的吆喊连同那个操着浓郁的山东北方口音的汉子在我打下题目的时候便穿越时空、幽幽的跃进我的脑海,街头巷尾一下子热闹起来。妇女以及她们的孩子们听到喊声兴冲冲的从家里走了出来,听到有人问津,那人便放下了挑子,把笼子上层的盖打开,于是乎“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无数雏鸡细细的叫声一下子传入耳膜,一个个黄的花的小绒球挨挨挤挤的排满了约有一平方米大小的笼底,让人忍俊不禁想去摸一摸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女人开始打听价钱,讨价还价,声音时高时低,紧张激烈。个别的孩子在央求母亲也赊几。谈妥价钱之后,就开始挑选小鸡。人们大都爱挑母鸡,因为母鸡下蛋那,几个月后,大人孩子就可以吃上鸡蛋改善生活了。也有挑走眼抓回公鸡去的,养大之后,左邻右舍便可以在每天黎明听见“喔喔”响亮而又清彻的公鸡打鸣声。最忙碌的是那个赊小鸡的,得挨个记名字计数,仔细核对,盖下赊欠人的印章,才能让人离去。这样走街串巷,一天下来,十几笼屉小鸡就所剩无几。
母亲也赊了十只小鸡,我们姊妹几个心满意足的跟着母亲回家了。开始,母亲把小鸡放在一个铁盆里,姐妹几个头挨着头围在盆前,喂些小米给它们吃,它们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歪歪倒倒的吃食,我们觉得又好笑又很怜惜它们。后来,小鸡的绒毛退去,长出了各式各样的羽毛,它们渐渐长大了,可以吃些稍粗点的粮食及剁碎的白菜叶了,有几只小鸡没能坚持到最后,适者生存,剩下的几只鸡却健康的活了下来。再后来,父亲靠墙垒了一个鸡窝,鸡们终于有家了。白天,它们在院子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悠闲自得的吃食玩耍,晚上就回家住集体宿舍,它们挤在一起相依为命。母亲把鸡窝门挡得严严实实的,避免黄鼠狼偷袭。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能听到鸡的惊叫声,我们知道是黄鼠狼来了,免不了起来吓唬一番,吓走了事。据说,黄鼠狼是有灵性的动物,没有人和它过不去。
那个年代,家家都使用大铁锅,锅南边的锅台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我们叫它“锅南后”,里面铺上麦秆草,那里便是母鸡的安乐窝。每当要下蛋的时候,母鸡就踱着方步,慢慢地走进去趴下来……
时间长了,母鸡还不出来,我们就拱进锅南后,强行从母鸡身体下面掏蛋,往往受到鸡妈妈又啄又叨的攻击。下完蛋的母鸡像一个凯旋的战士,红着脸,仰着头,走到一边,“咯咯嗒、咯咯嗒”不停的报功。
后来,这些立下赫赫功劳的鸡慢慢老去,母亲难受地说:“它们这辈子为我们家出力了,把它们挖个窝埋了吧。”就这样,它们长眠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是鸡的天空。在这里没有伤害,它们追逐打闹、吃喝拉撒,很长的一段时间,鸡们受到了人类的保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鸡飞上了人们的餐桌,白斩鸡、烤鸡、炸鸡……名目繁多,成了人们的家常便饭。
在集头或是市场边上,往往能看见一块或是几块醒目的大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刷了两个大字:“杀鸡”!一看就血淋淋的,让人心惊胆颤。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不忍心观看,歪着头急匆匆躲开。
为了写文章,今天,我在市场上目睹了杀鸡的全过程。
有人要买鸡,先到鸡笼前挑选。主人把手伸进鸡笼,一把抓住鸡的两只翅膀,麻利的套上绳套,提起来挂称上一称,眼睛一眨吧,价钱就报出来了。然后,放下称,快速地把鸡头压在翅膀下面,手起刀落,只在鸡脖子上一抹,鲜血便哗哗的淌落在主人脚边的盆里。淌完血后,主人掀开一个带盖子的白色泡沫箱子,把鸡扔在里边,顺手盖上盖子。我正奇怪这是干什么,只听见里边“扑棱扑棱” 一阵,吓了我一跳,约有半分钟的时间。我一下子明白了“垂死挣扎”的含义。没动静了,主人掀开盖子,弯腰拿出死鸡,一下子扔进了开水桶里,用棍子往下捅了捅,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捞出来,放在案板上,戴上皮手套,大把大把的撸鸡身上的羽毛,半分钟的时间就出来白条鸡了。然后,剖腹,掏出里面的肠子,把鸡胃割下来,切开,掏出里面的食物,在水里一捞,放进肚里,又把鸡头按进肚子,就完事了。最后,装袋,收钱,就这么简单,前后不过五分钟,鸡几个月的生命就这样在人的手里终结。想象的到,再后来,下锅,上餐桌,吃进人的肚子……
多么残酷的杀戮!人啊,是世界上最凶残的动物!
买鸡的,在边上看,面无表情。我,一个写文章的看客,吓得心惊肉跳。边上,还有一大群鸡,它们也目睹了这血淋淋的场面,它们作何感想?在养鸡场那狭小的空间里,它们无忧无虑的活着,长大后,从被装上了汽车的那刻开始,死神便紧紧地抓住了它们。新奇的花花世界他们还没看狗,它们还年轻。看那!看那!一只又一只,死神抓走了它们的兄弟姐妹!看那!看那!它们害怕,它们吓傻了!它们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死亡!牢牢的鸡笼关押着它们,不能抗争!于是乎,没有了斗鸡的精神,闭着眼,哆嗦着羽毛,趴在一角,一声不叫,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这一个喧闹着的人的世界,剥夺了它们生存的权利,那一个个关着它们的笼子,就是炼狱!让他们生不如死!
此刻,还有歌谣响起吗?如果有,那一定是它们初来世界时听到的那暖暖的充满期盼的“赊——小——鸡啰——”声音,那声音幽幽的伴随着它们叩响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袁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