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台湾著名作家张晓风提起,我真的把它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了。
2013年3月1日下午,张晓风在福州安民巷八闽书院举行“作家的良知”的文学讲座,有幸应邀聆听。当她讲到作家应当具有强烈的环保意识时,提及一种虫子——水蟑螂。乍听,我也不知它为何方神圣。“听到乡音,就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也许她担心听众生疏,又用十分地道的福州话连声说:“水蛤啦、水蛤啦。”她问听众知不知道。有几个说知道。她说,这一虫子在台湾已经消失很久,去年一媒体披露有人发现了它。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几乎逢人便问,不论在台湾,在香港,还是这次来福州。她的询问,并非浅尝辄止,而是以格物致知之精神,求索深究。其执著,其关切,有甚于对待一只忽然走失的宠物。然而回答大多语焉不详。显然似曾相识,却又睽违多年。
她的深情讲述,勾起了我对水蟑螂的怀想,当晚即与八十有一的老父亲,共同从记忆中打捞它的身影:田间的池塘,自然是它的欢乐园。薅草时,偶尔也会遇到它。它怕惊扰,迅速逃窜,仿佛一种叫甲壳虫的小车急驰于沙土路,扬起一路尘埃,隐匿于自己淈出的条状浑浊之中,以为平安无事。我碰见它,就像碰见**一样高兴。有时把它捉来,养在清水里,观赏数日。观赏够了,就放生,并无口腹之欲,尽管也听说它富有营养,类似于鸡蛋,还能治遗尿(我当然不会遗尿)。翌日我还通过电话从至今仍在家种田的大哥那里获得一鳞半爪,之后又向县农业局一位植保专家求教。终于知根知柢:水蟑螂,又名龙虱、水龟子、水鳖虫、射尿龟、尿缸贼,属水生昆虫。外形特征:扁卵圆形,长1.5~35毫米。静止时,头倾斜水下,举起鞘翅末端。身体呈流线型。眼鼓突。前胸背板横阔。鞘翅有3行稀疏的纵点,点纹等宽,不明显。腹部3~5节,两侧有绿黄褐色斑纹。足3对,前脚黄褐色,后脚红褐色,中后跗节暗色。有些种类的雄虫前足有吸盘,交配时藉以伏在雌虫光滑的背上。后足扁而长,有缘毛。生活习性:幼虫、成虫都生活在田野水中。在水能游,出水可飞,并有趋光性。营养价值:体内蛋白质含量高达23.8%,脂肪含量则仅为3.6%灰分含量为9.2%,是一种典型的高蛋白、低脂肪、低固醇的食品。经济价值:除鲜吃外,还可加工成粉剂、浸剂、丸剂等食品。药用价值:常吃它,可有效补充蛋白质,可活血、补肾,可降低胆固醇,预防高血压、肥胖症。它还能治肾炎、小儿遗尿和老人尿频。
水蟑螂消失,无疑是乱捕滥捉和水体污染的结果。在工业化、城市化的今天,仰观天象,俯察万类,倘若物种已然多米诺骨牌纷纷倒下,人类还能独善其身?“任何一只虫豸的悲鸣都是人的悲鸣。”新疆作家刘亮程这话并非危言耸听。一只虫豸的悲鸣,一条河流的干涸,一棵树木的夭折,其实是一种暗示,是一个预言。嗅觉灵敏的作家,具有良知的作家,理所应当把这种先觉诉诸文字或心声,广而告之,必要时,还要像梭罗那样,宁愿当一只公鸡爬上屋顶,唤醒沉睡的邻居,甚至冒着被恶狗袭击的危险,去敲开人家的门,告诉可能降临的灾难。唯有如此,才能让我们的后代,不至于在春天里产生这般遗憾:“当我看到春天的景象,我以为自己拥有一本完整的诗集,然而,当我知道手中的诗集其实是残缺不全的,我感到极度的痛苦与懊恼,因为我的祖先已经把诗集的前面几页,以及诗集当中最精彩的片断撕毁了。”
拟于夏天回老家寻找水蟑螂。大哥说,恐怕找不到了。无论怎样,我都要寻觅。若有所获,将写信告诉张晓风先生,谅必她会高兴的。
说实话,从田野上消失的,何止水蟑螂,更有饱含农耕文明记忆的诸多载体,以及曾经善待农业和农民的那份热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