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小区
我的脚下 是一片曾经葱茏 的菜园 当年蝴蝶 蚂蚱 和蛐蛐的叫声 已被 钢筋 水泥 和一座座高楼 陷入牢笼 鲜活的蔬菜 只能客居在梦里
青山被柴门推开 又合上 翻动一页页菜园如同 打开一部诗经 一垄垄葱蒜 白菜 芹菜 缠枝而上的茳豆 丝瓜 乡村词典里的佐料 青春期 一场风雨扑灭了欲望
我像一只被囚禁的鸟 丢失了 最初的飞翔 而周围的事物 陷入华丽的笼子 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果岭
果子逃往哪里 树被砍了 根还在地下挣扎 一群麻雀 不知天高水深 抱住栖息的树枝不放 它们只认老理 不懂政治
那些果树仍在内心扬花 挂果 传递成长体香 维生素C档不住欲望的扩张 果子烂了 还有树现在 树也没有了 土地空洞的哭声 已被机械声掩埋
事实上现在 果也没了 岭也没了 一个曾经繁花的去处 仅存一个单词 像一张纸 风一吹 就飞了
高井村
问起这个村子的由来 当地人都忘了 问起种菜 农时和节令 也忘了 这个位于安康东郊的村子 他们的后辈 早就不种地了
那些土地被村里换成了 超市 商铺 和建材市场 挂上粉灯 坐在店里当老板 开小车 或摩迪跑运输 日子快得像一阵风 天 没有过去蓝了
一部村史正在被改写 中国农业 在一条大江拐弯处转身 守在汉江南岸的高井村 闲置的农具 千年后就是文物
金堂寺
最初是公交车报出一个站名 后来我们做了邻居 难道佛缘无边 我经常 隔着墙从小区望过去 红砖绿瓦的建筑 让人 心存敬畏
却不闻诵经声 鱼鼓声 和香火 有一天 我内心揣着阴谋 被好奇牵过墙去 却没有主持 或一个僧人迎客 眼前这座千年古寺 神秘 内敛 隐忍却又难言
这里面暗藏着什么玄机 是谁在偷偷点燃寺中腊烛 我看见一位开着奔弛的和尚 禀夜踅进寺院侧门 他略显慌张的脚步声 踩疼了我
那些路都不认识我
初春 冷空气仍然在这个城市穿行 那些叫巴山 香溪 金州和文昌的路 都不认识我 那些叫静宁 南正 的巷子也不认识我 还有南门 小北门 水西门都关着 那些行道树和麻雀 也不认识我
还有那些叫奔驰 宝马 别克的家伙 都绕我而行 人过中年 我的脚步开始犹豫 迟疑 还有锐减的视力经常 把此棵树看成 彼棵树 十字路口的灯光 一脸迷惘
小区保安的眼神里 似发现了 稀有物种 晚上我在灯下翻书 上页写满了漂泊 下页全是陌生
方言正在暴露我的身份
我现在是说异乡人 就像一枚水果 怕开口 身上的漏洞 到处进风 这如同多少年前 失去父母的绝望 又一个年关将至 这个关口 我更怕 梅子在老家 用乡音唤我
人过中年 暂时客居在 这个陌生城市 故乡的方言 和表情 如夏夜的蚊子 叮咬我 让我不得安宁 父母已干薄如纸 挂在镜框里 我现在还有多少自信 可以随意挥霍
我只能保持缄默 金堂寺时断时续的诵经声 又岂能轻易地把一个流浪灵魂 超度 我只是卡在故乡与异乡间的 一枚砂子 被随手摆放在时光轮回的路旁
暂居安康
扛着风雨奔波半生 终于 在一个叫金州的城市 停下脚步 暂时栖息在这个陌生地方 收拢翅膀 做一只越冬候鸟 有东南风吹醒节令 雨季坐在 汉江上 雾岚里洇温着汉调二黄
数不清的小巷 折叠着 弯曲的伤口 和叹息 多像我 有夜行人迈出小心的脚步 黑夜正在消毁证据 面皮 五里稠酒 芝麻饼的香味 伴着生涩口语 远远飘来
我正在陷入 这个城市最低处 随身携带的故乡 方言 和气味 正在溶化 只是在夜晚有 瓷器晃动的声音 时断时续
陕西省旬阳县文化文物旅游广电局 姜华 邮编 72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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