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疏异,乍暖还寒,雾霾沉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正月初五伏案整理旧稿,翻到雷抒雁先生写给我的一篇诗评——《思索的绿树》,捧卷再读,往事涌上心头,仿佛就在昨日,倍感亲切。正沉缅于美好回忆,忽接友人电话,告之抒雁已于当日凌晨不幸辞世,心中一阵绞痛,巨大的思念之情如浪如滔……回味与抒雁先生的交往,百感交集,抒雁先生的容颜浮现脑海,话语萦绕耳畔……春节前听说他住进了医院,原想抽时间赴京看望,可俗务缠身,未能成行,正待节后再往,可谁料此一去竟成永诀,以致成为终生憾事!
与抒雁先生交往20余年,他不仅是我诗歌道路上的师长挚友,更是我人生旅途中的兄长老哥。我与抒雁因诗结缘,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以师长昵称,自始至终相扶相持。随着时间推移,与他的联系日渐增多,交往日久弥新,隔三差五总要通次电话,互致问候,互相勉励。抒雁为人耿直、性格阳光、处世坦荡,具有超凡脱俗的文人气节和人格魅力,我对他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抒雁与山西颇有渊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忻州工作时,就常有书信往来。调任长治工作后,来往更频,抒雁对我们着力打造的“长治诗群”更是给予了大力的扶持与帮助。那时,我们连续多年与中国作协、诗刊社共同组织“春天送你一首诗”大型诗歌朗诵会,在北京保利剧院举办“拥抱太行”大型诗歌音乐会,在长治举办的“激情三十年——纪念改革开放30年人民诗人雷抒雁诗歌朗诵会”等,每次活动抒雁定会推开其他应酬亲临指导。每每见面,更要促膝交谈,把酒临风,言谈甚欢,情犹未尽。2010年夏秋之交,我和抒雁又重聚在山西宁武芦芽山,共同参加诗刊社主办的首届“青春回眸”诗会,站在旖旎葳蕤的芦芽山风景区,沐浴着徐徐清风,聆听着先生暖人话语,久久不忍相辞。前段时间在长治举办的“中华祈福文化旅游节”上,我们还共同为祖国祈福,共商中国诗歌学会发展事务,谁料此次见面竟成永诀,呜呼哀哉!
抒雁早年以诗歌成名,他博古通今,一生对诗歌艺术是痴迷的、执著的,也是无比坚定的。他的诗歌关注时代、关注民生、关注社会重大事件,其对诗歌艺术的苦苦探求至今也鲜有人企及。抒雁的诗作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父母之河》感人至深,《历史,不会忘记》撼天动地,《明明灭灭的灯》洞察肌理,《冰雪之劫:战歌与颂歌》《悲回风:哀悼日》《生命之花:毁灭与新生》更是表达出对国家命运的深切思考与对人民大众的殷殷深情,《还原诗经:远古的回声》和《激情编年》都是耐人回味的经典。其代表作《小草在歌唱》更是老幼皆知,家喻户晓,影响波及几代人。时至今日,重温抒雁的代表作,仍觉感人肺腑、激情荡漾。
只有小草不会忘记/因为那殷红的血/已经渗进土壤/因为那殷红的血/已经在花朵里放出清香//……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红日/就不会再升起在东方/我敢说/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地球/也会失去分量……
这是我上世纪70年代末在大学期间读到抒雁最棒的一首诗,并因此诗得缘结识抒雁。此诗当时在我年轻的内心深处引起强烈的共鸣。在那个时代,抒雁以大无畏的勇气,凝重饱满的激情,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关注人生,揭示深刻哲理,释放大胆人性,特别是他鲜明的使命意识、深刻的危机意识、清醒的自省意识、强烈的批判精神和真挚浓郁的爱恨情愁,以艺术的方式呈现时代和人类的良知,凝结了民族的一段深沉记忆,令我对抒雁产生了深深的景仰。
诗如其人。抒雁一生都在坚守着诗歌发展的方向与道路,坚守紧贴时代、紧贴现实、紧贴生活。他以诗人的敏感和犀利,针砭时弊,为美好社会和生活歌与呼,把简洁的笔触与灵敏的机智、智慧的思索与充满情感的想象结合起来。他把人民放在创作的中心,用人民的理智和人民的情感来观察生活,歌唱人民,赞美人民,他曾说过,“希望我的每一句诗都是为了人民,我永远是人民的代言人,永远为自己的祖国写诗。”同时,时代与现实也是他关注的主题,社会责任是推动他前进的不竭动力。
“月有阴晴圆缺/草有凋零萌生/变幻的色彩是变幻的情感/是一次次激励我们前进的力量/我们感恩天地/我们祈福世界/给天下一切幸运与不幸/贫困与富有的人们……愿天上地下以及我们心中的诸神/福佑中华大地/福佑炎黄子孙”(《为你祈福!神话的土地》)。2013年1月16日,他于病榻上写下了临终前的绝笔《写给二十年以后的自己》:“二十年,不能算太长的时间,但对于一个古稀老人来说,已不可轻易言短……我只是希望我们的社会越来越进步,越来越发达,人民群众的生活越来越幸福……今天,我们全民族正在努力完成一个中国梦,建设一个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梦。这正是千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流血牺牲,为之奋斗的一个梦想。亲爱的,二十年后这封信我希望你能有幸收到。”诗人对时代进步与民生发展的关注,对命运的不屈服与大无畏,更像是一杯苦涩的茗茶,散发出的却是芳香爽口、清洌宜人的独特况味。抒雁是无愧于这个时代真正的人民诗人!
在诗歌的漫漫长卷中,抒雁先生像一棵用生命歌唱的小草,毕其一生,以诗歌唤醒了无数沉睡中的“小草”,其给予中国诗歌的泽被已浓密如盖,绿荫已冠及苍天大树。更加值得回味的是,抒雁离开我们的这一天,恰是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而抒雁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两情相逢”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巧合,更像是冥冥中上苍的一种刻意安排。故我含泪撰此拙联,作为向抒雁先生最后的叙语:
生有情去有情情系民魂著肝胆文章抒时代风华
地无言天无言言为诗心凝人性光芒展雄雁英姿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抒雁先生与山同在,与水长存,与他伟岸厚重的诗作一同光耀人寰!(郭新民)